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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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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季节,七里泷的水面特别浩淼,雨中从子胥渡、桐君山,一路云山雾罩地到了严子陵钓台,看不清两岸的景色,和船家聊起了明朝的“江山船”。“江山船”又叫“九姓渔船”,据说朱元璋得了天下,惩罚九姓俘虏,只许他们居住在水上,为了生存,他们的女人就干起了唱曲陪酒的营生,以后商旅改道了,他们也在七里泷消失了。我却以为那是他们逃避做编户齐民而编出来的借口,总之现在知道“江山船”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经历了近二千年,在此隐居过的严子陵,却并不会在游客的记忆中消失。
《高士传》说刘秀布衣时,与牛牢等人交游,曾经夜晚共谈谶言:“刘秀当为天子”一事。刘秀说:“安知非我?万一果然,各言尔志。”牛牢说:“丈夫立义,不与帝友。”刘秀当上皇帝后,于公元29年下诏,派人四处寻访同窗好友严光。有人看见严光“披羊裘钓泽中”,于是备车备礼,以皇帝的名义去邀请他,往返了三次,才把他接到首都洛阳。据传,严光和刘秀见面,两人畅叙旧情,相聊甚欢。是夜,两人抵足而眠,严光在入睡后把脚搁到刘秀肚子上,刘秀也没在意。为留住严光,刘秀还封了他“谏议大夫”之职。无奈,严光不接受。朋友相见,聊完了可聊的,他即告辞刘秀,回到富春江七里泷一带,去过自己耕田垂钓的日子了。
谚语所谓:“察知渊鱼者不详,智料隐逸者有殃。”刘秀对他的离去,采取了心照不宣的态度。没想到,千余年后却惹恼了洪武帝朱元璋,他特地写了一篇《严光论》说:“假使赤眉、王郎、刘盆子等辈混淆未定之时,则光钓于何处?当时挈家草莽,求食顾命之不暇,安得优游乐钓?今之所以乐钓者,君恩也。假使当时聘于朝,拒命而弗仕,去此而终无人用,天子才疏而德薄,民受其害,天下荒荒,若果如是,乐钓欤?优游欤?朕观当时之罪人,罪人大者,莫过严光、周党之徒。不止忘恩,终无补报,可不恨欤?”正是:天大地大不如皇帝大,爹亲娘亲不如皇帝亲,没有皇帝创造了条件,严光能够悠闲钓鱼吗?现在授给他显赫的爵位,他却拒绝接受,这不是在侮辱皇帝吗?显然,光武帝比他更有涵养,如果按朱元璋的意思,把此话挑明了,最起码是向天下公示了有人在蔑视自己,并不在意自己的丰功伟业!
朱元璋的《大诰三编》里,有一段对不肯出仕而自砍手指的夏伯启说的话:什么叫做再生父母?他自问自答道:人遇上大灾难,快要死了,有人及时把他救了。这个人,不论他是男女老幼,都是被救者的再生父母。现在你却把自己的手指砍掉,不想为他所用!这当然就必须“尔宜枭令,籍没其家,以绝狂夫愚夫仿效之风”了。
范仲淹在《严先生祠堂记》分析说:“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同时肯定了严光和刘秀。王安石则说:“汉庭来见一羊裘,默默俄归旧钓舟。迹似磻溪应有待,世无西伯可能留。崎岖冯衍才终废,索寞桓谭道不谋。勺水果非鳣鲔地,放身沧海亦何求。”以为严光的要求比较高,遇到周文王那样的明主,才肯出仕。北宋张绶则认为:“范蠡功成始遁逃,渊明五斗便辞劳。先生二事俱无一,名与青山万古高。”范蠡是看清越王勾践为人;陶渊明弃官,是讨厌官场炎凉,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两人均多少事出无奈,非为本意。相比之下,严子陵率真、淡泊,且甘于清贫。也有人不同意的,有上京赶考路过的人题诗:“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还有人干脆讥刺严光并非真隐,说:“一袭羊裘便有心,虚名传诵到如今。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认为严光是为名而隐。
隐士历朝历代都有,人们对隐士的看法也各有不同,《湘山野录》认为:“为政者亦识隐士装点山林,其作用每胜于趋跄廊庙!”杜牧则说:“处士之名,自负也,谤国也!”杨万里认为隐士无用,说:“客星何补汉中兴,空有清风冷似水,早遣阿瞒移汉鼎,人间何处有严陵?”而所谓的隐士,利用隐士之名走终南快捷方式的,也大有人在。《晋书》记载:有人讥讽高士邓粲改节,邓粲却说:“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王康琚的《反招隐》也说:“小隐隐林薮,大隐隐朝市。”不过,王闿运则说:“大隐在官厅,其实为混饭耳。”可谓一针见血。隐士是相对于出仕而言的,当了官还有什么隐居可言?利用隐居的清静问道做学问,有了适当的机会出仕,也未必可耻,没有必要做蝙蝠,说什么:大隐隐于朝,又是老鼠又是鸟。不愿意做心为形役的官奴,不认同执政理念甚至政权合法性的人,也是必然存在的,所谓统一思想也是不可能的。而真正的隐士,既然作为一个士,虽然跳出了权力的圈子,他就仍然应该凭一个士的良知和良心,做社会的谏言者,或者用他们的思想,或者用他们的行为,潜移默化地作用于社会。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1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