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台山漫山的云锦杜鹃就开始盛开，灿若云锦，绚烂夺目。在一千六百多个杜鹃花品种中，它是佼佼者，早在唐代就有天台僧人在鹤林寺栽种此花的记载了，现在天台山海拔千米的华顶上，独特的云锦杜鹃古树群面积达100余亩。一到五月天台杜鹃节期间便游人如织。晚霞清寒中的华顶讲寺后面花树林中，云锦杜鹃健开在云雾缭绕之中，在“天台五绝”之一的“华顶雾”里看花已不甚分明，却反而令人感觉“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正如佛子们看到幡动，有人会感觉风动，甚而有人看到心动，思维的时空顿时为之无限开阔，自我也在与物的互动中也得到了关照。眼前的花朵就成了佛教所说的须弥山和九山八海形成的小世界，进而又扩展到了集一千个小世界而成的中千世界、再到由一千个中千世界而成的大千世界……

    从神话故事中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而误入的桃源到琼台仙境，又是另一种景象。刘、阮和柳泌采的都是长生药。唐宪宗元和十三年，道士柳泌被推荐为唐宪宗炼仙丹，唐宪宗不顾谏官们的反对，说:“朕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现在让柳泌去台州为朕炼制仙药，岂非好事?”于是柳泌当上了台州刺史。《全唐诗》中还留下了他的一首《琼台》诗。琼台前一山，两峰对峙，顶部平坦，颇似皇宫前两侧的楼阁，故称“双阙”。相传他的采仙药处，就在南阙，明月当空的夜晚，坐在石椅上望月下群山，恍入仙境梦乡，“琼台夜月”即得名于此。 然而柳泌“至台州，驱民入山采药，岁无所得，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有意思的是，李约瑟的《中国古代科学》却说:“长生不老思想则实实在在堪称一个创造性的伟大梦想。”因为人体和其他合成体都具有化学性，掌握了化学性的方方面面，将寿命延长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当然是完全可能的。人类平均寿命从原始社会的二十岁左右，到如今的近百岁就证明了这点，但那是整个人类进步的产物。

    为了感受国清寺僧人做早课的气氛，出了下宿的禅房，信步穿过其它寺庙称作天王殿的雨花殿时，天还没亮。雨花殿的名称出自国清寺的创建者灌顶，传说他在此说法，感动上天而让天女散花，天国的花谁也没见过，但我一直相信:最美丽的花朵是思维的火花，最伟大的事业是能不断激起创造的激情。就像大殿旁的隋梅，如果没有当年智顗创立圆融的天台思想和它的传播，1400年来就很难年年结出这么多青梅。赵朴初说:“水鸟树林皆说法，妙音胜彼世间音。”喧嚣尘世中静守著生命的林木，以及谦恭地与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的鸣禽，还有那些满山遍野著意开的山花，谁说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与自己不是共同分有着自然吗?万劫之中，谁又能说不曾是，或者将来，它们中的一部分不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呢?

   天台山层峦叠翠，一层层山峦宛然花瓣，组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去“石梁飞瀑”边品茶听瀑之后，在高明寺吃了豆腐、黄花菜、香菇混合的斋饭。傍晚时分走在乡间的古道上，经过天台宗创立者智顗最初结庵过的地方和讲经台，到灌顶、行满等高僧的墓碑，再到智者塔院投宿。猛一回头，见天王殿后挂了一幅曾国荃书写的匾，竟然是:“释迦再现”四个字!智顗创立了万法圆规融的天台宗，曾经被隋炀帝封为“智者大师”，后人也有人把他比作“东方的黑格尔”的，但看到把他与释迦牟尼相提并论，还是有点意外的。 看过智者大师肉身塔，再到内院读了一通行满撰写的唐碑回到屋里，听着窗外“天台五绝”之一的“塔头风”，翻开借来的天台宗的经典《妙法莲花经》翻看着，这一晚就这样，在心灵释放中于“华藏世界”里的梦乡。

                        《第一财经日报》2006年11月“驴友手记”征文获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