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重阳节了，找来一些有关的诗文读了读。西晋冯翊太守孙楚的《茱萸赋》説：“有茱萸之嘉木，植茅茨之前庭，历汉女而始育，……攀紫房于歉枝，缀朱实之酷烈。应神农之本草，疗生民之疹疾。”其中提到的《神农本草》吴茱萸注疏说它：“一名藙，生山谷。郭璞云：茱萸子，聚生成房貌，今江东亦呼樧，似茱萸而小，赤色。《诗经》中的椒，《尔雅》解释：“椒，榝，茱萸也。”茱萸有草茱萸、山茱萸、吴茱萸、食茱萸，《齐民要术》：“茱萸，食茱萸也。山茱萸味不任食。”东汉《本草经》：“吴茱萸，一名藙。”花椒是食茱萸，也就是藙，就是食茱萸。陆玑《诗经草木鸟兽虫鱼疏》说：“椒树似茱萸，有针刺，叶坚而滑泽，蜀人作茶，吴人作茗，皆合煮其叶以为香。今成皋诸山间有椒，谓之竹叶椒，其树亦如蜀椒，少毒热，不中合药也，可著饮食中。又用蒸鸡、豚，最佳香。”枝上有针刺的是食茱萸，吴茱萸枝上无刺，所以食茱萸有“鸟不踏”之称。

因为“有茱萸之嘉木”，可以先把多年生草本的草茱萸排除。武元衡《长安贼中寄题江南所居茱萸树》：“手种茱萸旧井傍，几回春露又秋霜。今来独向秦中见，攀折无时不断肠。”也证明是木本植物。其次是开黄花，花蕊上有红点。李群玉《九日越台》：“黄花罗粔籹。”唐无名氏《小苏家》：“麦门冬长马鬣青，茱萸蕊绽蝇头赤。” 与山茱萸符合，白花黄蕊的吴茱萸也排除。食茱萸花小，黄白色也排除。李群玉：“绛实簇茱萸。”王维《茱萸沜》：“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山茱萸果长椭圆形，长1.2-1.7厘米，直径5-7毫米，红色至紫红色；吴茱萸，骨突果紫红色；食茱萸，球形，黑色。进一步证明是山茱萸。

卢顺之《重阳东观席上赠侍郎张固》：“茱萸房湿露香浓。”孙楚《出歌》：“茱萸出芳树颠”；曹植《浮萍篇》：“茱萸自有芳。”山茱萸有香气，王维《山茱萸》诗曰：“朱实山下开，清香寒更发。”吴茱萸芳香浓郁，但观赏性不及山茱萸。

晋代周处《风土记》说：“茱萸，樧也。九月九日熟，色赤，可採时也。”但屈原的《离骚》，也有：“椒专佞以谩谄兮，樧又欲充夫佩帏。”的句子，椒、樧是有区别的。在辣椒出现之前，樧曾与花椒、薑并列为调味品的“三香”。煎茱萸在《礼记》的注疏中有介绍：“今蜀郡作之。九月九日，取茱萸折其枝，连其实，广长四五寸。一升实可和十升膏，名为藙也。”用一升茱萸果实同十升油膏一起煎成的藙，与现在煎辣椒油类似。唐李颀《九月九日刘十八东堂集》：“风俗尚九日，此情安可忘。菊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食茱萸在古代是作为调料用品广泛应用。李时珍廓清说：“吴茱、食茱乃一类二种。茱萸取吴地者入药，故名吴茱萸。被称作食茱萸的欓子，则形味似茱萸，惟可食用，故名食茱萸也。”

    观赏性最强的是山茱萸，也就是诗文中登场于重阳节的茱萸。《西京杂记》说：汉高祖刘邦的宠妃戚夫人，“每年九月九日，头插茱萸，饮菊花酒，食蓬饵，出游欢宴。”自然配上红玛瑙般的山茱萸才好看。白居易的《九日宴集醉题郡楼兼呈周、郢二判官》说：“觥盏醓飞菡萏叶，舞鬓摆落茱萸房。”茱萸是葡萄般一房一房的，也说明是山茱萸；茱萸风俗，经朝鲜传入日本的，用的也是他们拿来当水果吃的山茱萸。

　  都说南北朝时南梁吴均所撰《续齐谐记》中，费长房告诉汝南桓景：“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绦囊，盛茱萸以繫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是重阳登高饮酒、戴茱萸辟邪之始。《艺文类聚》中有一个故事说：死后的庾绍不喝宗协的茱萸酒，告诉他说：阴间“上官皆畏之，况我乎？”所以重阳喝茱萸酒，在古人眼里是有驱鬼辟邪之功效的。南梁时宗懔撰《荆楚岁时记》载：“九月九日，四民并籍野饮宴。”重阳之日，秋高气爽，正是山茱萸成熟之时，黄菊遍地，丹枫满山，茱萸红果熠熠的赏心悦目时节。既然茱萸能祛病驱邪，不让鬼怪干扰，故古人对它珍爱有加，于是在此佳节之时，登高畅游，插茱萸枝，佩茱萸囊，饮茱萸酒，吟茱萸诗，极尽欢娱之乐，自汉朝以来就相沿成。现在遍插茱萸的风俗已经渐行渐远，连茱萸也难得一见了，只有登高之俗犹残存，在此登高之时，有机会辨识一下茱萸，放在嘴里咀嚼一下它的滋味，自然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3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