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了解日本文化，就不能不提到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一书，很多日本人也是以此书而自豪的。不过新渡户稻造美化本国文化的书本意是要写给欧美人看的，所以和书中其它问题一样，有关剖腹，他都竭力在欧美文化中寻找理论的左证，于是他在《圣经·创世纪》，甚至《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里找来了为什么要剖腹的原始因素。而他说的武士道以及剖腹行为所服务的战争理论：“战争不论是进攻、侵略还是防守、自卫，都是野蛮和正当的。”这大概与福泽渝吉主张的“文明侵略有理论”有关，但这都是极其浅薄而不负责任的理论。

　   日本的永祚元年（公元989年），大盗藤原义在被捕前，将腹部一字剖开，然后用刀尖挑出内脏扔向官军这件事，无疑是日本人的一次最著名剖腹自杀。但传说中的切腹则出现得更早，公元713年的日本地理志《播磨风土记》中说，淡海神因为丈夫花浪神的花心，怒而切腹后投身于沼泽，化为无肠鱼。但这个传说中的剖腹与藤原义的剖腹，却都难以完全用《武士道》说的“把灵魂居住地的地方剖开给人看”的说法来解释。因为他们只表示了一种怨愤或轻蔑，想以此来震慑对方。以后从室町时期（公元1333年—1573年）一直到到近代，除了武士以外，也不断有女人切腹事件的发生，而他们也并不都是武士或者是武士的妻女。

　 剖腹自杀这种极端行为在日本武士中的开始盛行和普及，始于平安时代（公元794年—1192年）自源、平两家争霸，其后在镰仓幕府时代，则因丢失阵地而引咎剖腹，或耻于被擒而阵前剖腹的占了绝大多数。江户开幕以后，社会统治相对平稳，殉死而剖腹和作为刑罚的“诘腹”就逐渐占了主流。

  　无论是日本的神话传说，还是剖腹的早期实例，都出现在他们大量吸取中国文化的。而中国的剖腹，偶然在战国出了个聂政以后，唐代就是出现最多的时代了，比如《唐新语》有记载武则天时，樊惎与酷吏来俊臣一伙人不和，遭诬蔑造反而被杀，樊惎的儿子诉冤于朝堂，见没人敢理会，就“引刀自刳其腹”；同书还记载：郭霸和来俊臣陷害李思征，郭霸见李思征带兵来索命，吓得“拔刀自刳其腹而死。”这和大量有这种行为的少数民族的迁入中原有关，剖腹的人中不少人本身就是少数民族。在中国绝迹的原因是政府的禁止和推崇儒家的思想的结果。而这种在中国逐渐消失了的东西，却在日本得到了异乎寻常的发扬光大了！

　  《武士道》中有二个剖腹的实列，一个是武士泷善三郎因为袭击了潜入神户、见到日本武士又逃跑的欧洲人而在欧洲官员面前的自惩性剖腹；一个是为报杀父之仇未成，而在德川家康面前从容剖腹的三兄弟，其中老大左近24岁、老二内记17岁、最小的八磨才8岁！而按剖腹的体位，则可分为“立腹”和“坐腹”两种，方法主要有“一字”、“二字”、“三字”、“十字”四种。由于剖腹的过程太过痛苦，很多剖腹者也会找个“介错”来帮助自己，就是把剖腹者的头斩下来以减轻剖腹所带来的长久痛苦，一直演变到只是象征性地把刀碰到腹部，而不需要造成致命伤口就被斩首了。

　 剖腹被一些日本人认为是引以自豪的武士道精华，所谓：“人中武士，花中樱花”，在得到大力美化以后，很多人都只注重了它的形式，甚至以为那样做很酷，而忽视了掩盖在形式之下的这样一个事实。一色的樱花盛开和它一时的凋零其实很单调，对于生命而言是不应该如此极端化的，而强调决断和瞬间的绚烂后面却是浅薄和盲从。武士的剖腹突出注重形式的特点，掩盖了它残忍的本质和用牺牲下层来推卸上层责任的本质。

                                          原载香港《文汇报》2009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