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遇上节日,我们电工都要在厂里值班,1974年的国庆节也是如此。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事,所以那次值班,一直到深夜,我都在翻译师傅交给我的一叠日文资料,晚饭也没吃,只吃了两个月饼,也是师傅给的,因为前一天恰好是中秋节。

那年我19岁,已经学徒两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满师了,但因为初中几乎没上过课,所以师傅讲的电工原理也搞不懂,很担心到时候满不了师。也是两年前,我跟着广播里的讲座自学起了日语,所以师傅交给了我这些日文资料,说是如果我能把它们翻译出来,不仅可以额外挣些稿费,还有机会换个当翻译的工作。这话让我兴奋不已,接过来一看,却都是很专业的名词,像“细胞膜”什么的,还真不好翻译。于是,我赶紧从图书馆里找来能够找到的所有相关书籍,硬啃了整整两天。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翻译出了大致的意思,但我心里明白,我这两下子,与专业翻译的水平实在差得太远,便垂头丧气地对师傅说:“我努力了,但肯定不能用。可能我就没有吃翻译这口饭的命吧!”

没想到,师傅接过我翻译的东西,居然十分小心地收进了包里,对我说,要拿去给专家看看,能不能帮我润色一下,“说不定人家就要了呢?”

因为两天没怎么睡觉,我很困,可是还得值班,怎么办?师傅居然也不回家过节了,干脆找来一副军棋,陪着我厮杀起来。棋行半道儿,师傅突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这个工兵,不能气馁,就该脚踏实地、步步紧逼,要不,谁能帮你挖出地雷,谁又能替你打赢这场仗呢?”

我瞬间明白了,师傅是在借棋点醒我!想起师傅这两年来对我的种种好处,包括我因为自学日语耽误了工作,师傅也一直为我担着……我心里一阵翻腾,竭力控制着不让泪水从眼眶中出来,可是没成功……

而今,我终于成为了一名日语翻译。每逢佳节,就想起这段往事……

原载《半岛都市报》2017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