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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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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当淳安知县时“布袍脱粟,令老仆艺蔬自给。”过着节俭清苦的日子,以致总督胡宗宪对人揶俞海瑞“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虽然史称明代“官俸最薄”,但正一品官月俸也有米八十七石,正四品二十四石。就拿正七品的七石五斗来说,他也有米九百斤。按照当时的恩格尔系数,养活七、八个人也不至于太窘迫。他之所以如此,虽然有经济拮据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要让精神的价值、社会地位和荣誉,甘冒凶险去与官场世俗横流的物欲争一个分庭抗礼的地位。
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的,并非只有海瑞。清官轩輗也“寒暑一青布袍,补缀殆遍。居常蔬食,妻儿老小亲操井臼。”他与属僚约定:三日出奉钱市肉,不得过一斤,僚属多不能堪,即便故友来,轩輗也食惟一豆,只不过多一鸡黍罢了。轩輗未必穷到那个程度,只是因为浙江历任官员奢侈浪费。他当了浙江按察史后,决心要做个榜样“力戒矫之。”在他的带动下浙江官场风气大变。当时镇守内臣阮随,布政使孙原贞,杭州知府陈复,仁和知县许璞居官皆廉,于是一方大治。
政策都是强者制定的,如果还有一些有利于弱者的东西,它就不会得到很好地贯彻。海瑞最初任延平府教谕时,和两名副手一起见上司,两名副手抢步跪拜,海瑞夹在中间却只是拱了拱手。三人活脱脱形成一副山字笔架模样。海瑞认为拜而不跪体现了师道的尊严,这是早有规定的:学官在学校见长官不用跪拜。只是明规则敌不过潜规则,实际已经不是那回事了,因此“海笔架”的名声就在官场上传开了。
海瑞一到淳安知县任上,就命师爷把淳安县官员的“常例”收入列出来,其中在县令一项下就有:“夏绢银一百六十两,夏样绢(额外收取的)八匹。鞦粮长银二十两。农桑样绢四匹。摺色粮银四两。军匠每里银一两。农桑绢银十两。审里甲丁田每里银一两。盐粮长银十两。审均徭每里银一两。造黄册每里银二两。经过盐引每一百引收银一钱,共计五十两。催甲每里银一两。柴薪每一两收银二两。出外直日里长供应并店钱人情纱缎。起送农民罚纸二刀,纳银五钱。收各项钱粮每一百收五两。”粗略一算,最少也有工资收入的三、四十倍!于是海瑞革除所有“常例”。老百姓自然拥戴这样的官吏,但县丞、主簿却纷纷要求调离,衙役、门子也都回家不干了。以后海瑞一到某地当官,那些贪官污吏就会自动离开,淳安是皖赣浙三省交界处,也是来往官员们作威作福处,招待他们的费用要由当地百姓分摊,称为“均徭”仅此一项就弄得百姓纷纷逃亡,而一向作威作福的都御史鄢懋卿经过,也只好“然素闻瑞名,为敛威去”,不入淳安了。
然而,可悲的是,上至皇帝,为了自己的私库加收矿捐,下到小小的衙役通过把持官府家资上万。居官如同贸易,办一件事需要多少贿赂,有公开的明码标价,面对“权门之利害如响,富室之贿赂通神。钝口夺於佞词,人命轻于酷吏。”的局面,官吏们只顾狗苟蝇营。“御史陈海楼,用红票买米,减半市价,盖积弊然也。民亦敢怒而不敢言。”厚顏无耻到了明目张胆用难以兑换的红银票买米,还只出半价欺压人民!于是,海瑞这样真心爱国的人反而成了异类。在他任应天巡抚时,因为“矫激之过,令人不堪言。”所以受到了弹核,海瑞答辩时,毫不客气地说:“举朝柔懦无为,皆妇人。”首辅李春芳,对来访的扬州贡士说:“适见海刚峰疏中谓,举朝皆妇人,我非一老嫗乎?惶恐。”贡士不客气地说:“只此惶恐,尚有丈夫气。”这句话让李春芳“默然者久之。”他何尝不是柔懦无为之辈?而海瑞却以非凡的勇气,在“无敢言时政者”的时候,上了一道使他留名千载的《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对皇帝明言:“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
有人说:海瑞的一生是在维护封建统治者的利益,也有人说海瑞是在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但两者其实并不矛盾,如果统治的大小官吏中,多几个像海瑞那样把眼光放远一点的人,把国家治理好,不是两者的利益都维护了吗?
至于说明朝官员的低俸,则未必使他们穷到难以度日。海瑞客死南京后,“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陈海楼也来了,结果他认为“刚峰受用之清苦,有寒士所不能堪者。”海瑞的同乡户部苏民怀,“检点其宦囊竹笼中,俸金八两,葛布一端,旧衣数件而已。”但即便是海瑞这样的清官,仍然可以用积攒的俸禄养老母、前后的妻妾,儿女、奴仆。死时随身有八两银子,日子过的艰难,似乎也不至于到“寒士所不能堪者”的程度,可见官僚们的贪得无厌,他们总是恨不得把好处独占尽了!
张居正一死,万历皇帝也立即想到了张居正也不喜欢的的海瑞。于是召七十二岁的海瑞为为“南京右佥都御史”。果然海瑞上疏不说别的,而是说要严厉整治贪腐的官员队伍,强调“待士有礼,而民则何辜?”还要用朱元璋“剥皮囊草”、“枉法八十贯论绞”的办法惩贪。御史梅鹍即以此弹劾海瑞,被万历“夺俸”,但“帝屡欲召用瑞,执政阴沮之”,最后让他当了南京右都御史,然而“诸司素偷惰”,海瑞要加以矫正,有个御史“偶陈戏乐”,海瑞就要对他施杖刑。提学御史房寰也害怕了,加之给事中钟宇淳的怂恿,就上疏丑诋海瑞,结果海瑞没有得到支持,也不让他退休。次年就是万历十五年,海瑞死了。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英文原版为《1587年,毫无意义的一年》,他说:“我们的帝国的政治措施至此已和立法精神脱节:道德伦理是道德伦理,做事时则另有妙法。”
房寰弹劾海瑞:“作事多不近人情,居家九娶,而易其妻,无故而缢其女,是皆异常之事……今瑞已耄,而妻方艾,人欲固无所不极;女既杀而子亦无,天道或不可尽爽也。”海瑞触犯了官僚集团的利益,被诅咒和泼脏水在所难免,所幸,清流人士交章迭奏与之对阵,加之道听途说的指控站不住脚,于是房寰“卒不胜而见逐”了。作为独醒客的海瑞,在病中拒绝治疗而离世,完成了他绝望的人生,不幸的悲剧中却带有几分历史的幸运。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2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