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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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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羊年,不能不被羊肉的滋味诱惑。秋风落叶以后,苏州城里以及周边地区,就冒出了一家家“藏书羊肉”店,到了春后又会悄悄消失。出差到苏州,特别雪夜的寒风中走过不甚明亮的街头,拐进去在灶边喝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那是受用不过的了。江南吃的羊肉一般都是山羊,绵羊则被称为湖羊,那是南宋迁都临安时北方人带来的,后来蒙古人也把牠带到湖州一带。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说:“羊生江南者为湖羊,畜之者多食以青草,枯则食以乾桑叶,北人珍焉。其羔皮均可为裘。”有七、八百年历史的太湖东山美味“白煨羊肉”就是湖羊肉。但南方人似乎多爱吃山羊,南至海南岛的东山黑山羊,北至长江崇明岛的白山羊,都是当地的珍味。南方的农家都还饲养着一、二头山羊。于是,割草就成了学童的必修课,那是偷懒不得的,傍晚放了学,把羊从地头牵回家,不一会儿饿了,就会不停地叫,于是家长就要催孩子赶快去割草了。记得小时候东邻有个叫舜英的同龄女孩,是全村孩子们的榜样,大人们教训孩子的时候,总是会拿她来做比较。每年寒暑二假回老家,我都会拐到她家去玩,听她唱一些民间小调,比如弹棉花者的山歌:“鹦哥叫,雪花飘......”之类。她家的那头山羊也是附近一带最威猛的。我一直想骑一骑它,但她二叔不让骑,说是会把它骑伤的。这么小气!我可早就听老人们说过匈奴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鼠鸟”的故事了。一到年前,羊也大了,草也枯了,孩子们的辛劳也有了补偿,一家人围炉而坐,边烧边吃用萝卜去了膻味,飘着青青蒜叶香的粉丝羊肉,保管能吃个够。
江浙一带最著名的是就“藏书羊肉”。汉武帝时的朱买臣大概是家道败落人家晚年所得的孩子,所以称“翁子”。为了读书,他以砍柴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又为了便于取阅方便,砍柴时他把不易携带的竹简书,藏于大石底下。当了成功人士以后,这里就成了藏书乡。其妻起先也与他同甘共苦,但渐渐地,她开始阻止朱买臣在砍柴路上的高声诵读了,因为她耻于自己的丈夫不顾一切的追求富贵,而且富贵了也未必就幸福。最后,在朱买臣四十岁时,她终于忍不住离婚别嫁了。后来朱买臣衣锦还乡当了太守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不过,要不是朱买臣捞到了一次不用盘缠,充当劳役去京城的机会,要不是偶然遇到了同乡严助,他不可能见到汉武帝并衣锦还乡。唐朝罗隐看出了《汉书》暗示朱买臣的恶劣,他进一步提出说朱买臣当时“何尝不言通达后,以匡国致君为己任,以安民济物为心期?”但后来“向所言者,蔑然无闻”,还为了“矜于一妇人”,把前妻禁闭于官署长达一月之久。所以她“又安可食其食!”于是她以闭气而死的行动,表达了对朱买臣的控诉。
到木渎,走在朱买臣夫妇砍柴经过的穹窿山小径上,突然有个疑问:他们离婚后,前妻可怜他的落魄,曾与后夫一起请他吃了一顿,那顿饭中有没有可能会有羊肉?结果发现《越绝书》中就有记载:“桑里东、今舍西者,故吴所畜牛、羊、豕、鸡也,名为‘牛宫’。”民间养羊自然古已有之。地处苏州西郊丘陵地带,植被丰富,也是养羊的自然生态环境。周代宫廷有「羊人」之职,其子孙为「羊氏」。藏书镇羊家场,就以羊姓后裔居多,也许也与此也有渊源关系。
明清时代,穹窿山麓农民以烧卖羊肉为副业,从担卖、摊卖,逐渐发展到清朝入苏州城开设“羊作”。其中著名的光绪时周孝泉的“升美斋”,然后“老义兴”、“新德和”等等。藏书羊肉的特别之处有三:一是剁好块的羊肉要放在冷水里冲洗半个小时左右,这样才能将肉里的淤血洗涮乾净;二是必须用太湖水,现在苏州自来水也来自太湖;三是必须用传统的“木桶焖樘”烧煮,才能汤色乳白,香气浓郁,肉酥而不烂,口感鲜而不腻。曾经慕名去吃过一回现存的中华老字号“老庆泰”,它始建于1898年,其传人傅晓明已经是第五代了。至今还保留着一套祖辈製作藏书羊肉的器具,有各种型号的陶盆,还有石臼、石槽等等。
喝碗羊肉汤营养好的理由,在当今营养过剩的时代已经过时,但那一份发自胃底温暖的口腹之娱,以及人文意味的咀嚼仍然是那么诱人。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5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