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跬步无已，至于千里

企业是服务人类的工具，追求效益只是企业生存

的目的。作为企业中的管理者，应该努力地把公

正、诚信、尊严、欢乐融入日常的工作当中。

—— 罗苏

    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国铝型材舞台，尽管仍然是兴发在领衔主演，然而，整个舞台的大幕已全然拉开，一个百花齐放、百舸争流的局面已经到来。

  让我们转过身，看看与南庄镇一水之隔的大沥镇，此刻正在发生的且日后影响中国铝型材生产进程的变化。

   大沥，与兴发所在的南庄同属佛山南海市，（2003年，南庄并入佛山市禅城区）其毗邻省城广州。还在三、四十年代，在广州西关一个叫“茶仔园”的地方，聚集着一帮以奇槎为代表的“大沥佬”，专门从事废旧五金回收和拆解工作。大沥人精明，他们知道怎么可以把这些“破烂货”卖出高价，于是将回收的铝、铜、锌等废旧五金运回大沥进行熔铸，加工成锭出售。到上世纪80年代，大沥的私人小冶炼“满天星宿”，带动了有色金属交易市场日益兴旺，全国各地从事有色金属贸易的商家嗅到商机，纷纷云集大沥，于是，一个辐射全国的有色金属交易市场在大沥逐渐形成。这期间，有两个更精明的大沥人出现了，那就是邝锦华和梁灼林，他们从刚刚进入深圳特区建设中被视为时尚建材的门窗铝型材中，发现了更大的商机，同时知道可以利用大沥兴旺的有色金属市场原材料之利，于1984年冬，紧随南庄兴发厂筹建之后，二人合伙在大沥谢边开办了一家铝型材厂。

   从回收废旧有色金属以熔铸成品，再到“变废为宝”——铝合金型材生产，大沥人只有这时才确信自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在看到罗苏的兴发铝型材厂和邝梁合伙的谢边铝型材厂产品火热行销，“生产铝型材的机器就像印银纸机器一样”，是一个新兴的“暴利”行当时（初时铝型材生产每吨可获利1万元以上），大沥人像注入了兴奋剂，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短短几年间，就相继开办了七八十间铝型材厂——诸如今日作为全国铝型材十大企业之一的凤铝铝材厂（1990年）、亚洲铝材厂（1992年）、坚美铝材厂（1993年）等，及至2003年，大沥拥有铝型材厂120多家，从业人员80000多人，年产量达50多万吨，占全国的40%，占广东的60%。大沥形成了以建筑铝型材为主，以工业铝材、工艺铝材、装饰铝材为补充的产业发展态势，并逐步构成铝材及相关行业发展的产业链，建立起涵盖技术、研发、物流、交易、行业会展、信息交流以及国际合作平台等完备的产业体系，被中国建筑金属结构协会授予“中国铝材第一镇”称号。             

   我们再转过身，看到与兴发所在的南庄镇相邻的南海所属几个镇，譬如丹灶、官窑、狮山、罗村等镇（街道），显然也受到兴发铝型材“发家致富”的诱惑，与此同时，也“力挺”铝型材生产，当时的报纸电视媒体在描述“南海铝”发展时，用得最多的一个词便是“雨后春笋”，也就是说，踏入90年代，南海市作为“中国铝型材产业基地”——被国家建设部命名的国家级铝型材产业基地，已颇具雏型。

    国内众专家在日后谈到南海这一“中国铝型材产业基地”时，无不把兴发铝型材厂作为一个重要角色来描述，充分肯定了兴发铝型材在“南海铝”兴起以至壮大过程中所起的关键作用。笔者在后来采访原南海市委书记李景滔时，李书记就坦言：“当时我们对兴发的发展给予大力扶持，把其作为全市企业的重点之一，同时我们对周边各镇纷纷加盟铝型材生产更是给予方便和支持，我甚至给罗苏以很大的压力，我对他开玩笑说：我准备发动南海开办一千家铝材厂，看你罗苏还威（风）不威（风）！虽然，后来没开那么多厂，但南海已成为中国铝型材生产的重镇，而最值得我们自豪的是，兴发发展的势头始终没减，仍然那么威，这也是我最喜欢看到的。记得1990年，罗苏总结出一套经营管理经验，以管理出效益，我们觉得对其他工厂也适用，便指派市政府办公室的小黄，进入兴发厂调查研究，总结出《兴发管理十大经验》，向全市企业推广。说实话，兴发在南海的乡镇企业以至民营企业发展中，一直是我们树立的学习榜样，其为南海的经济发展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  

   若我们再转过身，眼光越过南海、越过广东，此刻，在浙江的湖州、吴江一带，江苏的昆山、江阴、无锡一带，山东溜博、烟台一带，辽宁营口、大石桥一带，还有河南长葛等区域，也在纷纷烽烟四起，拉开了铝型材生产的“抢食战”。与中国较早时期“东北轻”、“西北铝”和“西南铝”构成的北、西、南三角分布相对应，与逐步形成以大沥为代表的珠三角、以江浙为代表的长三角、以辽鲁为代表的环渤海湾的南、东、北新三角分布共同撑起一个国家的铝型材产业。不过，“旧三角”之“东北铝”、“西北铝”、“西南铝”，仍然承担着中国国防军工航天航空工业用铝材生产的重任，而“新三角”的企业群尤其是“南海铝”，则牢牢占据了中国建筑铝型材的市场！

   中国铝型材产业，正式进入诸候“割据”的激烈竞争时期！

   这时候，让我们再正视眼前的罗苏和他的兴发。

    面对群雄逐鹿，四面烽烟，兴发厂该如何应对呢？

    此刻，罗苏一边密切注视着南海以至全国行业的变化，一边摆出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沉着应战，再一次提醒大家：“我们兴发的定位不能变！”

   兴发的定位，从开厂后第二年进行的“质量年”起，就被大家共同确立了，那就是——

   兴发在全国同行中综合素质要最高；产品质量要最优；产品市场走中、高端路线（按行内话说，若建筑铝材，即专为高档住宅、30层以上商厦用材）；自主创立兴发品牌。

   所以，罗苏认定：不管吹什么风，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

做好自己，罗苏要大家继续坚持实施“质量长跑”战略；同时，为增强抗衡能力，也为解决一直存在的产品供不应求的局面，罗苏毅然作出决定：再次引进先进生产设备，提高产品产量。

   于是，在之前已引进台湾2台挤压机的基础上，又从美国引进2台最新式的挤压机，同时又添置了两条日本氧化着色生产线，也就是说，挤压生产能力提高了一倍以上，而氧化着色生产能力则提高了两倍。

   罗苏把此作为“滚雪球”式发展战略，至今他对这个发展战略仍持肯定态度。他认为，一个企业的发展，要视自己的需要和能力而定，光有需要而无能力或光有能力而无需要时，轻易冒进，都很容易导致企业的失败；同时也不能“吹气球”式发展，想一下子就做大，那不行，我们要知己知彼，有多大头戴多大帽，稳步踏实前进。

   这天是1990年10月26日，农历九月初九，中国人的“重阳节”。国人有登高望远，祈求事业攀高，生活节节上升的传统习俗。吃完午饭，罗苏却突然来了“雅兴”，相邀董事会的成员们：“今天是重阳登高，我们也登西樵山去！”

   大家一时不免有点疑惑：罗董是从不讲究享受逢年过节的，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啦？

   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在大家气喘吁吁爬上西樵最高峰时，罗董竟然“扮”起一副文人骚客的模样，高仰着头，张开双手，然后放声抑扬顿挫地吟诵道——

  “跬步无已，至于千里。覆一篑进，及于万仞。故云行远自迩，登高自卑，可大可久，与世推移……”

   站在身旁的年轻厂长陈洪再，比罗苏年纪小21岁，他从1980年进南庄电器家具厂，到转入兴发铝型材厂，从负责兴发厂生产科长到现任厂长，一直跟随罗苏打江山，与兴发厂一道成长。他当然熟悉罗董的脾性，他知道罗董有读书、学习，还有写点文章的爱好，但却是第一次在青山绿水间看到罗董有一种吟诵诗人的浪漫，他于是笑着逗趣罗董：

   “大诗人，你刚才朗诵的诗句，我听不明白，能给我们小辈们解释解释吧？”罗苏轻轻抹去额上浅浅的汗水，爽朗地接着说开了——

   “这不是诗词，而是北齐官吏魏收写的告诫子女的文章，叫《枕中篇》，意思是一步一步不停地走，可以达到千里之遥。一筐土一筐土不停地堆积，可以达到万丈的高度。因此说要达到遥远的地方，必须从近处开始；攀登上高的顶点，必须从低处起步，能够高大能够久远，和世道一起变化、发展。我是在登上这高处时，突然想起这个的，便试着背了出来，觉得很合乎自己此刻的心境，也对我们办厂有启发意义……”

   现在成为兴发集团总经理的陈洪再，在过后15年也就是2005年9月16日，在其办公室与笔者谈起此事时，感觉显然有点复杂。岁月流水匆匆，现在回想当时罗董背诵的魏收的这段良言，更能进一步理解这位前辈企业家经营目标的执着，经营步子的稳健扎实，从“跬步”走起，从“筐土”堆积；从近处向远处迈进，从低向高处攀登，与时俱进，然后才能迎来事业和人生的新境界。陈洪再总经理对我说：我后来才明白，罗董那天其实是借“登高”和《枕中篇》来教导、鞭策我们，以便更好地纠正我们当时办厂出现的一些“冒进”和“自大”的思想偏差，其用心良苦啊！

    是的，踏入新的年代，兴发厂羽毛渐丰，经过执行前两年的“质量长跑”名牌战略以来，兴发产品更多地被国人认可、好评，一直成为国内铝型材的热销产品。面对看好的市道，面对产品一直供不应求的局面，面对眼下人家纷纷加入“抢食分羹”的纷扰，这半年以来，在兴发集团董事会内部，主张内部扩张或到外省办厂，“加快发展”的呼声不绝于耳。但是，罗董事长却一直按兵不动。他甚至认为，这是国内很多企业在经营效益稍好后，就利欲膨胀，主张“做大”或“多元”，以至盲目投资扩张，从而导致企业失去基础，一步踩空，步步踩空，很快就亏损破产的一种通病。他从22岁经营乡镇企业至今，已根治过7个厂的顽疾，深知“吹气球”易破和“滚雪球”式发展稳妥之利弊，所以，在有董事会成员提出要利用“闲钱”搞房地产开发时，董事长没有动心；有成员主张多开几间厂扩大产量时，董事长也婉言拒绝；有成员说外省某地可以出资，我们出技术联合办厂时，董事长还是没有被说服。于是，董事会成员们便有了私下的议论：可能是董事长年纪大了，保守了……

    只有罗苏最了解自己，是的，当年他已经52岁了，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但他心没老，他审时度势，很有开拓创新思维，比如对企业引入的整套新的经营管理理念和做法，都成了佛山市企业推广的经验。他才鄙视守旧退缩呢。所以，直到2006年的今天，他仍然坚持当时的这套成为经典的观点：“作为企业管理者，思想保守是危险，过分超前是冒险，盲目投资是惊险，稳重发展是探险。”

   没错，他主张探险，那就是稳步发展，是摸着石头过河。任你东南西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

说起来，问题的最大争端还在开春后的一段日子。

   北京亚运村建设，在1990年初进入全面装修工程。国家有关工程负责人提出，装修材料决定选用国产材料代替进口。因此，在采购装修装饰建筑铝型材时，第一次向国内铝型材厂发出“竞标”的邀请。

    于是，有7家工厂参与“竞技”，其余6家均属国营或军工单位，惟有兴发属乡镇企业。经过一番激烈角逐，兴发厂产品竟以自己的高品质及相对的高价格，一举夺标。

    兴发产品成为中国亚运村的首选产品！这一荣幸来之不易，也来得坚实！但同时，也让兴发厂领导在经营上引发一场分歧。一部分领导提出要改变经营策略，主张借助“亚运村使用产品”的东风，迅速扩大生产，加快发展速度。当然其中还有两个理由，一是本厂产品本来就供不应求，现在接下“亚运村” 生产任务，时间相对紧迫，所以必须扩大生产；二是眼下新兴的铝型材厂日渐增多，我们也得做大，以应对竞争。

然而，这一次，罗苏却过分地“独裁”，他最后还是把大家的建议扔进“垃圾桶”，还第一次发了脾气，抱着他认定的“死理”说：

   “别以为在一棵树下捡到撞死的兔子，就以为每棵树下都有兔子捡。其实我们的能力还小，还不到加速扩大发展的时候，我们只有立足于先把产品做好，做专做优，而做大也并不代表做强，要不，光是产量上去，质量上不去，那兴发这几年做起来的牌子就砸了！”

兴发的扩张欲望，还是被罗苏的“执拗”掐灭了。

   还是不管多少利欲刺激，还是不管多少同行加入“抢食”队伍，罗苏把持的兴发，始终坚持一个指定的动作——“质量长跑”，荣辱不惊，稳扎稳打。

   就这样，快一年过去了，罗苏还是这么沉得住气。兴发产品在优先供应亚运村建设需要之余，仍然如往年一样，购买方还得先交钱才后收货，且时间还得排在3个月内等待。

   或许是罗苏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份”了，或许是出自什么原因，今天趁机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并借“登高望远”之便，借魏收的《枕中篇》之题以发挥？

    陈洪再总经理后来回忆时深有体会地说：“日后兴发的发展证明，罗董事长为兴发制定的先做好自己，做专做优，以产品质量创产品品牌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第二年初，也就是1991年1月，兴发牌产品与其优良的品质和在行业中的影响，赢得了广大消费者的青睐和好评，广东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授予“兴发牌”铝型材以“广东省著名商标”称号，这也是广东省铝型材行业最早获得的也是唯一的著名商标，此后12年即2003年，行业中始有后继者。

    仅仅经过6年磨炼，罗苏就创出了“兴发牌”这个广东省著名商标，这不能不让人佩服他一直坚持推行的“质量长跑”名牌战略的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