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创奇迹之旅

企业要发展创新，首先考虑几点因素：钱从

哪里来，产品往哪里销，资金从哪里投，

人才从哪里求。

—— 罗 苏

     素以信息灵敏、善于竞争著称的日本铝合金型材行业，不知什么时候已盯稍上中国兴发，在该国行业专著《铝合金挤压型材》1985年末期中发出“警报”——

    “留意来自中国兴发方面的动向！……”

   有人把此信息转给罗苏，罗苏看了，一笑了之。

   却更激起罗苏的斗志。这位多年来救活多个“死火厂”的中国乡土企业家，一直以“技术”作为治厂的“救心丹”，在初尝技术给兴发带来的甜头之后，其决心和劲头更足了。

   时间来到1986年夏，为考察海外铝合金型材市场，罗苏和南庄镇领导一道，第一次专程踏访香港。

   维多利亚港两岸鳞次栉比的现代建筑群落，巍峨壮观，争奇斗艳，百花竞放，现代国际大都会的熠熠风采，让人目不暇接。罗苏惊讶地发现，这些现代建筑绝大部分都是使用铝合金建筑材料，而铝合金门窗只是其中的组成部分，更多的还有一种最新引入的最时尚的玻璃幕墙铝型材！

   这是一个更大的商机！  

   敏锐的商业禀赋，让罗苏脑子里蓦地跳出了一个宏大的构想：我们也要生产幕墙铝型材！抢占国内先机，抢饮“头啖汤”！

   于是，在随行成员们都去逛珠宝时装市场时，罗苏一个人悄然来到铜锣湾著名的建材市场，挑选了多个规格和品种的幕墙型材，为了省钱、省力，每种只是买下半尺几寸，直让人家很不耐烦。其实罗苏是在买样品。

   几天后，在返程的罗湖出入境处，香港海关人员检查罗苏的行李时，不免感到莫名其妙，别的旅客总是捎带电器、珠宝、衣物，惟有这个人袋里装的全是些烂铜烂铁，不由得“细心”伺候了他，查看证件时明显比别人耗费时间。

   事后，大家还把罗苏这一“特殊待遇”，当作去香港的一个笑话。

   回到深圳小住一日，不曾想，眼见的现实，让罗苏心里的那个“宏愿”更加坚定。在东门新兴的商贸中心区，罗苏亲眼见到有名的国贸大厦，以及周边的商业楼宇，也在追随香港，开始使用玻璃幕墙。没错，这正是国际上现时流行、时尚的一种新型建筑用材，同样受到刚刚打开国门、追求“新鲜事物”的国人青睐。

本来说好陪大家一同去汕头、厦门特区考察一趟的，但此刻罗苏已按捺不住了，他迫切地把自己的想法向领导作了汇报：“这幕墙铝材，大有搞头，我得赶紧回厂去！”

   于是，罗苏火烧火燎地挤上回禅城的最后一班车。

   次日一早，兴发的工程师和设计人员都接到参加“紧急会议”的口头通知。

   当大家陆续进入会议室，看到的竟是罗厂长一副凝重的脸，大家不由得纳闷：厂长不是去香港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那有点不对劲的脸色，莫非厂里发生什么事啦？

   这时，会场里随之响起罗厂长的声音——

   “今天叫各位来，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说到这儿，罗苏故意停顿下来，然后伸手拨啦一下摆放在台上的一堆物件，随着哗啦啦一阵响声。罗苏指了指，问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吧？”
    台上的那堆“物件”，像一块磁石般蓦地吸引住全场的目光：

   这是一堆铝型材零碎件！

  “不错，是一堆铝型材零碎件，是我特地从香港买回来的，下一步，我们就靠它来赚钱了！”

   于是，罗苏把这些“宝贝”传递给在座的人员观看，大家轮换着细细观赏起来，很快，就有人叫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门窗铝合金型材，而是国际上目前正在流行的玻璃幕墙铝合金型材！”

这是个材料学工程师，之前他在刊物上已看过图片和资料介绍，也曾在国外见识过这种新产品。

  “很好，这证明我们技术人员并不孤陋寡闻，我们必须跟上国际潮流，敢想、敢学、敢干！”罗苏有点激动地对这位工程人员的回答作了肯定。接下来，罗苏言简意赅地把拟开发玻璃幕墙铝合金型材的计划，向大家作了通报。

   时至今日，罗苏谈起开发这个新产品的准备和过程，已经有点轻描淡写，他说：“我们这家乡镇企业，上级已把大权交给我，基本上由我说了算。凡生产经营上的事，只要我认准了的，再交大家或专家讨论一下，有八九成把握，就可以做了。当时，对开发新产品，部分技术人员一时还想不通，认为厂里光是应付门窗铝型材订单，日夜赶工也干不完，市场上从不愁买，而且每吨可以有毛利一万元左右，效益十分可观。至于幕墙铝型材，一是国内尚没有哪家厂生产，技术上完全空白，难度也相当大；二是属高档建筑型材消费品，估计一时半载市场也不会很大，再有我们本来就是铝型材生产的新军，光是专门生产门窗型材的技术和经验都还很不够，现在一下子分散兵力，会不会顾此失彼，甚至两边的产品开发都会有影响……总之，大家都是为了兴发的利益，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见解。不过争论到中午时分，意见基本趋于一致，赞成开发幕墙型材。”

   现在已退休的马工记得：当日上午开完动员会，下午，由9人组成的“攻关开发小组”就宣布成立。他说，本来只是我们6个工程师参加的，但这次罗总却要加上他一个，他还笑说自己是后勤部长，角色是替攻关人员打下手的。  

   罗苏到今日仍然十分推崇毛泽东主席的那段语录，那就是：只要有了人，世间的一切奇迹都可以造出来。

    兴发人又一欠开始了创造奇迹之旅。

    没有生产先例，没有经验借鉴，没有产品标准，甚至没有起码的专门设备，一切都是空白；要说有，那只是有人，有罗苏的“技术兴厂”宗旨，有兴发人自强不息、坚忍不拔、争当上游的职业精神……然而，这些能和“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的科学开玩笑么？不少人就是连兴发厂的众多工人，也对罗苏的这一大胆行动抱着怀疑和观看的态度。

    攻关开发小组，唯一的“资料”就是罗苏从香港买回来的那些“烂铜烂铁”，他们只能从研究产品入手，也就是先研究别人的鸡生出来的“蛋”，再跟踪寻觅或说是“克隆”出生蛋的“鸡”。这事今天说起来，似乎有几分“荒唐”的意味，但当时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铝型材的成材生产，关键在于挤压生产线上，也就是通过挤压机将铝锭经设计的模具挤压出来，经过热处理，型材基本产品便定型、成材，再经氧化、喷涂等表面加工处理，最后形成产品。然而，挤压是决定质量的关键，其必须依靠模具严格控制好诸如：性能、尺寸、表面、成材率等方面的技术层面，在任何一个环节稍有差错，则对型材成品质量有着生死攸关的影响。兴发厂引进的两台挤压机，分别是450T和1650T，就是牵引性能最高的一台，也无法达到生产幕墙铝型材基本尺寸140毫米×60毫米的能力，至于生产过程中所具备的技术工艺及产品相关质量，还暂且不论。这第一道“拦路虎”，就首先冷酷无情地横亘在攻关小组面前。

    还有一个“条件”得提及一下。当时，投产不到一年的兴发厂，其生产的铝型材门窗产品，一直炙手可热，销售十分火爆，因而两台挤压机每日24小时无休无止地投入生产，也没法满足来自全国27个省市客户订单的需求，工人们三班倒轮换干得昏天黑地，也没谁舍得提出休息一天半日，因为休息会丢去可观的奖金呀，拿工人当时的话说：我们这机器不是在出铝型材，而是在印“银纸”（钞票）。确实，人家客户都是带着现金上门等货的啊！就在这种火热“赚钱”的情况下，罗苏却急着要大家去开发新产品，这种不按牌理出牌，“吃着碗里的，盯着盘里的，想着锅里的”做法，也太超前了。但这错了么？不，错的只是我们还没跟上，这包括人的思想和工厂的生产设备条件。 

   这就让攻关小组十分犯难。就是说，在设计试验中，想利用一下现有的两台挤压设备，也排不上时间。试想想，就是停机试验新产品，也会直接影响经济效益，同时还会延误客户的交货期！

   罗苏的“超前”做法，很容易让我们想起过去的那个特殊年代，那时候有一个流行的口号，叫做：“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样做“科学”么？理智么？

   对此我们姑且勿论。

重要的是，技术攻关小组一个多月“悬梁刺股”式的苦战，这铝合金玻璃幕墙型材，竟然被攻下来了！

   兴发人果然厉害，果然说到做到！一个月前近乎“幻想”的事儿，竟然变成事实。

   笔者不想在此过多记述攻关小组的“战况”，我们只要知道：他们在无条件中创造条件，他们把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他们是兴发的功臣！

   1986年10月20日，《羊城晚报》率先作了详细报道：《兴发厂在广东首家生产大型玻璃幕墙铝合金材》： 

   “本月上旬，南海县南庄兴发铝型材厂，派出专业队伍前来广州，用该厂生产的铝合金型材，为黄埔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大楼设计和安装玻璃幕墙，从而改变了广东历来进口铝合金型材安装大型玻璃幕墙的历史。”“目前，该厂已能生产应用于幕墙、门窗、家具、货柜、天花板、卷闸以及窗帘导轨等230多种规格的铝合金型材。至今年9月份，开业仅一年零两个月，产品已远销全国27个省、市、自治区。全厂不到300职工，总产值达3000多万元，平均每个职工创产值10万元，在我省铝型材企业中独占鳌头。”

    请记住：时间是在1986年8月3日，一个传统上吉利的日子，兴发厂正式投产还不到一年零三个月，兴发人就成功地攻克了玻璃幕墙铝合金型材研究开发的难题，率先在中国本土实现了自主技术与产品生产！

   请记住：这是一个乡镇企业家以自己的胆识和谋略，带领和依靠自有的技术队伍，在一个行业历史的空白间填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请记住：这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结束了中国建筑历来依靠进口材料安装大型玻璃幕墙的历史，同时也宣布中国铝合金型材行业跨入国际行列的开始！

   事后证明，罗苏带领兴发率先走出的这一步，是走对了。不仅表明：兴发人是行业的领跑者，是一个民族产业的骄傲，而且闯开一条“土法上马，洋为中用”的成功路子，谱写了一曲民族品牌对撼外国品牌的正气歌，其意义远远超越了产品和企业本身。

   1986年仲冬，北京展览馆，全国第一届室内装修装饰展览会在此揭幕！

   正馆的右侧，来自广东铝型材生产代表——兴发铝型材厂展厅，以其产品和布展独具个性的形式，吸引着前来参观洽淡的人们，一时充塞得水泄不通。次日上午10时许，国家和有关部委领导人一行出现在兴发展厅前，当知道这是一家乡镇小厂，率先在全国攻下玻璃幕墙铝合金型材技术难关，产品质量达到进口同类产品水平时，当即赞道：

   有智慧，有志气，广东乡镇企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