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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康俊 著 《女人喊叫的海湾》(末) 中篇小说

已有 2800 次阅读2009-3-14 04:52 |个人分类:中篇小说|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女人喊叫的海湾 (末)

 (中篇小说)   黄康俊

 

  10

 

          只是每次和黑眼仔在湾里玩到一块儿,妫才感到自己轻盈如一条旗鱼。这些天来,鬼晓得怎么总是浑身乏力,总是见了平日爱吃的饭菜,胃里就突然翻江倒海,前天早上,一沾到海水,就一阵恶心,哇哇地呕得一海面青红皂白,惹得浅水的小鱼虾抢出一天下波澜。我表妹妫肯定不知道自己眼下正在向女人的那片崭新海域游去,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明显地不似往日,这让她每次与黑眼仔一道玩耍供老爷他们观赏时,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撑下去。自然也就不见火船上的欢呼声鼓噪声比平日少多少,妫也就感到几分侥幸和满足。妫今早竟然什么也不吃,是不想吃,只嚼一口血红的槟榔,就提早一个人到海岬来了。妫独自一人躺在那片洒满新鲜阳光的浅滩上,已在做着下海前的准备了。她肯定昨晚没睡好,眼皮就有点沉坠坠的感觉,其实这对于才十五岁的海妹来说是不应有的。昨晚,天黑下来后,妫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她没像鱼栏主家别的婢女一样早早睡下,她记不起自己是什怎么转到砧板礁来的,她在那儿躺下后,才发觉今夜没有星星,也少了当初的那轮月亮,只是四周不太黑,有一旁海水的反光,这儿就显得一片濛濛的灰白,一如此刻自己的脑子,像灌满了六月天的海雾,分不出眼前的东西南北,连自己在这儿获得的头一次新鲜的剧痛和兴奋,也一如落潮后的沙滩,剩出一片空空荡荡。妫终于踏着午夜的雾气回到这座阴森恐怖的大院。此时四下静寂得有点让人发怵,妫是习惯这环境了,她似乎并不在意,当妫觉得自己已站到这个熟悉的窗台时,心里不由得咚的一下。浑黄的灯光筛过编织得相当精致的竹帘,斜斜的漏到窗子外面的草地上,让带有露珠的草尖闪出点点冷漠的晶莹。里面的那对新人仍然没睡,先是一阵琅琅的读书声慢条斯理地流淌,只是妫听不出那书里说的什么,就像以往不懂少爷所说的什么之乎者也。妫透过竹帘的缝隙瞄进去,见淡出的男人斜斜的靠在女人的怀里,猫咪似的用变了调的声音念着书,一副无所用心的样子。一会儿,读书声停下,男人边打着阿欠边说,好了吧,今晚读多了,就响起细细的嗔怪声,就会学懒,我若没进你家,看你日后的学业荒不荒。是那个刚进大门就管束起自家男人的少奶。妫那天听了十三少爷的一番诉苦,自然同情,妫说做什么不好为啥要那么辛苦读书写字?妫还是重复她以前对少爷说过的话。少爷说少奶在大陆那边时曾在城里读过女子学校呢,只因其父被害家宅破败,才辍学的,少奶的学问比我强多了。妫就有点冲动起来,那算什么,我下海的本领也比你强,我可从没逼过你。少爷就嗫嚅了一句,你不同,她可是我少奶。妫记得她听了这话就有点生气了,妫大声地训斥起少爷来,好了好了你就听你少奶的话去好了,日后她要你舔屁股看你干不干。这时屋内一阵撕心的喊叫,还有痛苦的嘎嘎笑声,妫一惊,就赶忙把脸贴到竹帘上去,只见红红的烛光下,屋内的两个男女恍若一对咬尾的螃蟹死死搂作一团,翻过来滚过去,互相搓弄撕打分不出谁叫谁笑。那母狗般的少奶也不知从哪学来的花样就象黑眼仔的游戏千变万化,直让少爷拼死拼活气喘如牛。妫记得混账少爷每次和她在一起时只会大汗淋漓手慌脚乱,可眼下这贼竟像换了个人……这对该死的狗男女!顿时,一股如血的熊熊烈焰吱吱地从脚底直烧向头顶,让妫蓦地坠入一种无法渲泄无从逃逸的绝望境地,嗤——的一下裂帛声响起,是妫的右手已把那竹帘扒烂一个大洞。跟着,床上的两团肉体遽然停止滚动,只剩下一片疲惫的惊愕掷了过来,什么啊?是女人的声音,好像有贼!男人女人一时乱了方寸,匆忙披衣溜下床来,拢到窗口,却见外面一片死寂,只是看那竹帘,扒开一只扁洞漏着夜的神秘。少奶怕了,啊,贼!少爷却静镇,睡吧,一只猫。妫记得,第二天一早,那块被抠破的竹帘就即刻换过新的了。妫刚刚走到通往后院的香蕉林小径,就见从老爷那边请过早安的十三少爷逆着一片毛绒绒的阳光晃过来。当十三少爷被香蕉林下闪出的黑衣少女猝然挡住去路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十三少爷听见对方冷冰的声音有点怯人,怎么一早就换了竹帘?少爷便轻轻吐口气,昨夜被猫扒了个洞。咭咭咭——,妫让自己带着东北风啸叫的笑声把四下的蕉叶刮得哗哗作响,使人听来直起鸡皮疙瘩,半响,笑声嘎然而止,便见妫那张扭曲了的脸上布满了莫名的神色,我,瞒不了你,求求你再哄我一次,你现在跟我说,昨晚,那个和你睡觉的女人是我,外面缩窗台的是少奶,你说,我求求你,就哄我这一次……十三少爷目光幽幽的瞅着歇斯底里的妫,半响,才像明白了什么,便低下头来,淡淡地说,好吧,我说,昨晚和我睡觉的女人是妫,外面缩在窗台的是少奶。十三少爷一边说时,就见眼下的妫自顾默默地点头,泪是早已沁出两个眼窝了。十三少爷说完,妫的点头也就停了下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一转身,就大步逃出了香蕉林。奇怪我表妹妫怎么完全继承了母亲“缩窗台”这一光荣传统,那该是一种什么人生的滋味我不晓得。面对每天夜里发生的怪事,很快就引起了少奶的疑惑和惊恐。她不明白,几乎每在她和少爷拥作一团将要齐齐跃进一片深深的浪谷时,窗外总会陡的爆出一声怪响,吓得人顿时败了兴致,再看看新换上的竹帘,几时又撕开了个大口。莫不是这大院夜里闹鬼?少奶惶惶然不知所措。少爷却坦然,说你胡猜什么,我说是猫就是猫嘛。自顾照常一早就让人把破了的竹帘换上新的,一直当是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这阵子来,却是妫越来越感到身子的笨重,加上秋季海水的微凉,这要让妫比往日付出多一倍的耐力。当兴致勃勃的德国火船泊靠过来,妫是被自己眼睛猎取的那个熟悉的红色目标狠狠地刺了一下。妫同时看见,就在老爷的身边,那个平日喜欢和自己一起下海的少爷,第一次和他新娶的少奶并肩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甜柚,一边高高在上地朝这边满有兴味的瞭过来,还不时地指手划脚和少奶唠叨着什么。我敢打赌,肯定是在这一刻,表妹妫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与主人地位的大悬殊,人家少爷毕竟是少爷。妫鼻子一酸,却艰难地让自己忍住了眼眶里的那阵滚动。这时,依稀中传来管家的吆喝,分明是从海底龙宫里送来的索命符。妫感到眼前一黑,刚刚踩入水去的海妹就蓦地扑倒了。妫没听见火船上的那片惊讶声,她是后来猜出这个过程的。她说先是和老爷一同坐在火船的妈失声叫了起来,然后才是十三少爷的惊叫,妈是一下子吓坏了,但十三少爷即刻就镇静下来,他不可能像那些赶过来抢救妫的下人一样走下火船,他自顾瞟了旁边的少奶一眼,少奶显然也因眼前的情景微张着嘴巴,却听见少爷满有把握地说,没事的,这海妹被老爷头一次认识,也是晕倒在滩上的,待会儿,她照样能潜到海底下,引出大章鱼来一块玩。那是老爷后来好心,把在一旁威逼的管家赶开了。妫还说,老爷还让我坐上火船,转游了半个岛子,我可是头一次坐火船啊,只是,只是我妈始终坐在老爷和一班姨太那边,一直没肯过来看看我。我发现妫在说到这儿时似乎带有一点浅浅的遗憾,但很快就朗声笑开了,其实没谁比得上我妈疼我,我不会怪我妈的,我妈就我一个女儿,弟仔哥你不是不知道。

 

                                     11

 

    要不是家父的好心肠,我敢肯定,这个故事的结局就不会是眼下的样子。远在汕岛的我外祖母,最后还是没有抵制住我家父这头的苦心请求,无论怎么说来,这将是她老人家不可饶恕的过失。问题是这可能属于一种天意,是在劫难逃。其实没谁比我家父更加心知肚明,他的岳母对一对孖生女儿的这场嫁娶,是自始至终站在坚决反对的立场上的。她老人家直到自己的大外孙快要娶媳妇的年龄了,还不肯回心转意坐一次船过我们岛来,我认为这么认死理的老婆子很少有。说实话当时我对这个满脸沦桑的妇人并不怎么好感,我想要是听信你老婆子的阻拦,没了我父母的结合就一定没有今日的我,我对你这个狠心的老婆子能不憎恨吗?其实那天当我头一次被外祖母慈爱的双手轻轻抚摸一下,颤颤的叫了一声乖仔,心就发颤了,就一下子原谅了这个老婆子。然而,待我从码头的艇上把父亲捉的那袋鱼鲜取回时,我并不知道,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已经像十二级台风刮过我的家园,我们一时都被打懵了。当时我见院子里的父母,双双扶着我外祖母失声大叫,我看到这个陌生的妇人一脸蜡黄嘴唇紫黑已经昏死过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哇的一声也跟着喊了起来。忙乱了半天,老妇人终于欧欧地呜咽了几下,醒了过来,她呆滞地望着我父母,好一会才叫了声,老天爷啊!泪水就潸潸洒落下来。我发誓,对于眼前出现的事情,大人们当然不肯告诉我,我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记得当天傍晚时分,正开始吃晚饭,我家院子里突然一片红光灿烂,一个穿着水红旗袍的女人熟头熟面地推门进来。正围坐在桌边的我一家子还有外祖母,显然被眼前的女人慑住了。我是眼尖,一下子脱口而出叫婶婶。被我叫婶婶的女人向我点了点头,也不答我,就丢开手上的鲨鱼皮坤包,妈一声朝我的外祖母扑了过去。奇怪的是被我婶婶拥着的外祖母此刻一脸麻木,没有半点亲人久别重逢的欣喜愉悦,甚至没拿正眼去瞧一下我婶婶,任由过分欣喜的女儿独自一边沉醉去。这时,妈突然扯起我,让我把饭捧着到巷子外面去吃,你姨妈要和外婆套亲热话哩,妈说。我说我当时并不留意这其中有诈,待我吃完了饭从巷子外头转回家来时,只见院门砰地敞开,一个红色的身影撞了出来,摇摇晃晃的发出低低的哽咽转过巷子拐角,一下子就消失了。不错,是我婶婶她怎么啦,我赶紧冲进院子急急的问,却没谁吱声,看那饭桌上面一切依然,什么东西也没动过的样子,桌旁的三个大人神情呆板像家里死了什么人,让你一下子恍若驶进夏季的茫茫雾海。没记错的话,正是那晚鱼栏主李鸿浩家来了个很有身份的客人,听说是国民党粤西公署的副专员,说是受老爷朋友所称奇的“雷州一怪”的诱惑,特意前来饱一眼福。你是不用猜就知道,所谓“雷州一怪”指的就是我表妹妫与黑眼仔在海中玩耍一事,自然由管家早早打点安排完毕,只是没忘了禀告老爷,那海妹近日来身子不太好,据太医把脉查看,说是劳累过渡,致使下腹积瘀,肿胀疼痛。我不晓得管家居心如何,按理妫的身孕至少已有六个多月,平日行动已显山露水了。管家还在一边唠叨,说那海妹这次却要和十三少爷一道才肯下海,越来越不识抬举。没想当时老爷的心情出奇的好,自顾躺在大烟床上眯缝着眼瞅着天花板,衔着烟枪的嘴巴吐字不清却还是让管家听到了:好吧,又不是什么丑事,就让十三少爷和这女孩一道下海吧。至于妫的这个要求是一种推托或是另有目的,事到如今我还弄不清楚。那天早上,十三少爷的出现自然是一如既往由形影不离的少奶作陪。妫起初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不到老爷竟然真的答应了条件而且少爷也真的服从了条件,心里就一阵欢喜。妫很陌生地晃着粗大的身子走近少爷。少爷很友善地向妫笑了笑,妫也很舒心似地朝少爷笑了笑。然后妫听见少爷说得很轻松,也诚恳,我可不是为老爷来的,我是为少奶才来的,少奶一直没见过你和黑眼仔玩,头一次见你时你不幸晕倒了,后来你就再不敢下海,没想你这次又能下海了。十三少爷自顾得意地说着,他没留意妫此刻仿佛被飓风刮过海面时急剧变化的脸容,她最后瞧见的已是妫经过艰难控制后做出的那丝十分勉强的笑意,十三少爷同时听到妫答非所问,谢你了,谢你那次答应我,哄了我。妫谈及的竟是早已过去事儿,那是曾经要十三少爷把她撕破人家窗帘偷窥佯说成猫儿所为一事。其实十三少爷早已淡忘了,就不理会。妫于是转过身,朝水下走去。妫听见后面的十三少爷急急地问,还是按老规矩?已经踩着浅水的妫夹着哗哗的涉水声回答,老规矩。待少爷再从那顶硕大的帆蓬下走向滩边时,他已经是下身包着一条水布和岛上海佬没什么区别的模样了。已是初冬季节的海湾,眼下的海水也有点凉了。我表妹妫拖着她那笨重的身子在潜向海蚀洞的途中陡地感到一阵温热,妫是被少爷的到来还是老爷的宽容所感动呢,或是被即将见到黑眼仔之前的喜悦所侵扰,连自己也说不清了。妫后来才回亿起,这次来到黑眼仔的洞口时,黑眼仔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直让她纳闷,她像往日一样去逗弄它,它也没变出习惯的西洋红,妫见拢过来的黑眼仔分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于是抱着黑眼仔哭了。待双双浮出水面,妫见德国火船早已靠泊在岬边,她踩着水,与黑眼仔相拥着凫向火船这边的浅水滩来。我想她可能是为了要和少爷一道,齐齐与黑眼仔尽兴玩一次,要不她这次为何一定要少爷作陪呢。后来岛人对妫的这次下海有多种猜测,且不乏玄乎。其实在此之前火船上的看客并没有任何顾虑狐疑,他们只为眼下的亲眼目睹一条大章鱼被一个海妹引将至浅水边的奇迹惊讶不已唏嘘不绝。妫在此刻又看见火船上的那片水红色了,细心的女儿只一眼就看出母亲今日的神情与往日判若两人简直都让人认不出了。妫记起母亲昨晚突然来到小棚里找她的情形,妫见母亲是痛哭一场后的那种模样,眼皮又黄又肿,整个人蓐成了一滩干海菜。只是母亲和自己宣布那个惊人的消息时,怎么会用一副松垮垮恍若谈论别人事情一样的口气,而且今天她还能像往日一样依傍在老爷的左边坐着呢。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的老爷,左手抹着仁丹胡子右手在指指划划,看来那个坐在右边的秃脑袋粗眉毛的中午人,便是管家说的什么长官副专员了。便见离船边不到十米的浅水处,等在那儿的少爷伸出长长的双手,在迎接妫逗引过来的黑眼仔。仍像往日一般乖戾的黑眼仔,一绅一缩舞动着身肢慢慢靠近了少爷,跟着,黑眼仔就和少爷拥抱在一起。陡地火船上响起一声欢叫,少爷一下就听出来,那是少奶被逗乐了。少爷的双眼越过火船上涌动的人头,看到少奶高高举着双手在朝他叫好,他是不由得完全陶醉了。少爷根本不在意我表妹妫,其实,他稍偏一下头,就看见歇在面前的妫一直笑口吟吟地望着他,妫的这个表情是绝对少有的反常,显然少爷是被少奶奖赏的欢叫迷住了,所以后来的代价完全有理由让少爷自己承担这怨不得任何人。当火船上又一轮欢声雷动时,黑眼仔已换了另一种花样,让五彩缤纷的六条腕足开放成一朵美丽的蟹菊,已被妫驯服得十分娴熟的黑眼仔本能地托举着少爷,让那桅杆般粗大的腕足同时扑腾出千万朵浪花,就见少爷整个儿成了一只白色蝴蝶在翩翩起舞了。于是,火船上的掌声和欢叫掀翻了一海湾。但人们肯定没留意一边的妫,因为刚才管家已向客人们宣布了,最精彩的将在后面,后面将由海妹妫亲自来玩。其实管家是太粗心了,他这次不该听凭一个海妹的安排,但事到如今他要扭转这个局面已经不再可能。恐怕这火船上只有那位穿水红旗袍的姨太看出水下埋伏着一个深深的阴谋,她是她的母亲,她能从女儿的脸色中感受到女儿的心思。我姨妈此刻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冲撞得整个脸部都痉挛了,可是同样没人会留意这包括水下的妫。就在此刻,哎哟——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叫从水下冲撞过来,顿时,火船上众人哑然失色,只见舞动在黑眼仔六根碗足中间的少爷,双手抱着下身拼命打滚,杀猪般一海殷红鲜血洇染开来。幸好留在旁边的那个海妹手疾眼快,在一船忙乱中已把少爷抱将起来。犹如一条中镖的恶鲨,疯狂的少爷嘶叫着手脚乱抓乱挠,人们在海妹托举起来的那个下体包着水布的少爷身上,猛然看见了少爷大腿间一片血肉模糊。整个火船此刻被炸开来了,早有一队人马慌乱中纷纷跳下水来,去援救少爷。然而,同在这一刻,火船的另一侧,訇然一声水响,一柱高高的浪花溅起,随之一阵惊呼,不好啦,有人落海啦。已乱成一笼倒泻蟹的火船,显然一对还没反应过来。一会儿,才有人失声大叫,啊,是老爷,还有六姨太!一刹哪,火船是热闹个底朝天了。

 

                                   12

 

   应该是在西海湾出事后的第三天,我外祖母迎着初升的阳光走向鱼栏主李鸿浩的庄园,陪同她老人家一同去的是我家母。她们在行至那座鹤立鸡群般森严壁垒的乡村建筑物前,被大管家例行挡住。我家母记住她母亲事前的叮嘱,就没把我外祖母的真面目向大管家泄漏。只是大管家一眼瞧见我家母时,脸色陡然苍白,先声啊了一下,扭头就走。我家母赶紧追前几步,她肯定知道大管家惊走的原因,于是大管家听到我家母在后面急冲冲地大声解释道,我不是六姨太别怕,我是六姨太的同胞家姐。落荒而逃的大管家这才放慢了脚步迟疑地转过头来,大管家自然知道六姨太双胞胎姐妹先前的一些事情,他终于被我家母那套破旧的大襟装纯粹一个穷家渔妇的打扮所信任,低低骂了一句见鬼,然后一边踱过来一边不太耐烦地问什么事。我家母就指着她母亲说这是六姨太娘家的婶娘,眼下是为六姨太送上她生前留在娘家的一只手镯来的。还说这是老爷吩咐这么办的,得让老爷亲自收看过才好。管家接过那只手镯,有点不满地嘀咕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就把我家母和外祖母赶开了。三天前的那次祸事,让雷州岛笼罩的一片悲哀至今久久未散。已经用德国火船运往大陆医治的十三少爷,听说男人下面的那个物件整个儿被大章鱼啃掉了,眼下还躺在大陆一家私立医院里呻吟;那个海妹把少爷抱上滩头后,便在一片混乱中没了踪影;水下的那条凶恶章鱼黑眼仔,早已潜回茫茫的大海中去,或许离开了这个海湾;而不幸落海的老爷和六姨太,只有老爷被救上来。一连三天派去的家丁指挥着一岛子大小船只寻遍了四周海滩水域,仍没有找到六姨太的尸体。其实,还在当天晚上消息传来,我家母和外祖母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了,我听家母对外祖母哭泣着说,死了就死了,只是老天爷有眼无珠,该死的没死……记得家母转而突然提起她的侄女妫,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声音已溅落成一片湿漉,可怜那孩子,被她母亲惯着,整日泡在海湾里玩耍,可不,今日……家母悲天悯人过后,才对她已读上私塾的儿子感到几分安慰,好在我们省吃俭用,也要让这黄家的独苗日后有出息,家母的口气已有几分得意。外祖母在我家母的挽扶下,不胜虚弱的坐在一块石板上,没了昔日红船花旦风采的一双单凤眼,此刻枯干无神,斜兮兮的瞅着墙外灰色的秋日海空,嘴角神经质地嚅动着,声音如蚊蚋般细微,老天爷,作孽啊……我外祖母预感的一切如期而来,这让我家母几天来心如帛裂,我发觉她是自从外祖母来了之后,一夜间就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了,我当时似乎也感觉出她们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然而结果将证明我的感觉仍是十分迟钝。大管家按我家母的说法,立即把六姨太的玉镯送到老爷那儿。这时,余悸未消的李鸿浩一直在众妻妾的呵护下静养身子。大管家想不到当把玉镯呈送到老爷跟前时,老爷会大吃一惊。不是老爷说让人把六姨太的手镯送来的么?大管家低声问。老爷向来对这个心腹办事的干练谨慎感到满意,但眼下却被管家这一问话弄糊涂了。老爷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听完管家的叙述,然后立即命人把室内的窗帘拉开,就有一片鲜亮阳光射了进来,跟着那只手镯就在老爷的手上把玩开来。只是一会儿,老爷的目光便在手镯上那几个细小的字只上滞住了。在场的妻妾和大管家突然听见老爷喘着粗气问,那老妇人走了没有?管家说好像还没走呢老爷,噢,对了,六姨太不是有个孪生姐姐在我们岛么,就是她带着那老妇人来的,说来好笑,刚一见面,让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六姨太翻生了呢。一边说着,却见老爷随之双手痉孪起来,那手镯没抓稳,砰地掉一边去,旁边的烟枪哗啦一下被拨拉掉,老爷陡地变成一头恶鲨咆哮起来,滚开,你你你统统给老子滚开!吓得四散的妻妾和管家一下子满头雾水,他们当时是怎么也没法晓喻其中的蹊跷的。记得大管家当即匆匆赶到我家,欲找那个从六姨太家来的婶娘打探什么时,我家母神情格外的平静,我听见她用一副不关痛痒的口气淡淡地说,她早走了,坐我家男人出海的船走了。顿了顿,象记起什么事似的问,老爷——没事吧?我见大管家哭笑难分的样子嘿嘿地应付着,没正面回答我家母的话,接着他欲言又止的怪异表情让我家母一眼看穿其心怀鬼胎,你想我告诉你什么,对吧?你问你家老爷去吧,他老人家什么都晚得。精明的大管家到底没能从我家母的身上榨出什么信息,或者他这时已获得了一个什么灵感,他在一脸风暴匆匆忙忙赶回李家庄园后,巧妙地躲过众多的耳目,很快就找来了那只手镯。大管家细心瞅着手镯,终于发现,内侧竟然刻着三个字,还有年号,细细看了,那三个字竟是老爷的姓名!大管家一下子愣了,啊,原来这件宝物还与我家老爷有关,不过奥妙在哪呢?精明过人的大管家事实上也陷入眼前的这片魔海中没法自拔。应该说是直到妫的孩子出世,我母亲那晚抱着已经没了父母的那个可怜的男婴,才邀我一同走出了那个多年来包围在我们家族中的梦魇。我一下子明白了老爷那天瞧见玉镯时突发性的震惊、愤怒和歇斯底里的原因。这个昔日吃喝嫖赌四毒俱全的少爷,在大陆那边做海货生意时,看上了珠江红船(戏船)的一位花旦,挥金如土的少爷耍尽了心计,终于在一日将花旦擒拿到手。然而,饿狗嗜食般的烂赌,很快就使这个少爷连同赠予花旦的信物也输了个精光。由于是一件膺品,唯一的那只硫璃手镯才慷慨地留在了花旦的手腕上。可是花旦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天,那个丧尽天良的少爷还把她输了出去。她欲哭无泪,也不知从多长时间的昏睡中醒来后,才发觉自己已被卖到这茫茫大洋中的一座孤岛上,做了一个相命为生的人的媳妇。她几次意欲跳海了结此生,无奈肚中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也就只好默默咽吞着泪水认命了。我在回忆这个荒唐故事的时候,突然一阵恐俱袭来,继而脑袋发胀,心烦意乱,我不得不停下思绪,昏昏沉沉的蹭入洗漱间,把脑袋搁到水龙头下,一任深秋的凉水哗哗冲撞。我是吃惊我自己了。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我的血管里流动着恶霸鱼栏主李鸿浩的鲜血,我竟然是恶霸鱼栏主的外孙!我是为自己今日已身不由已稀里糊涂地沿袭了这个鱼栏主的血流痛心疾首还是深感庆幸呢,犹如一舱起网鱼般乱七八糟沙泥俱全,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家母那时小心奕奕地抱着妫的孩子的动作显然让我觉得很不顺眼,我骂道留下这个杂种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还不赶快丢落大海去喂鱼虾好了。她不理我,埋头看着那个当时还没发觉是哑巴且侏儒的男婴,怜爱地说,我才舍不得呢,要说杂种你才是杂种,我家小侄儿才是正宗的种。我不知道家母当时是在说笑话还是正经话,过后好些天我才恍然大悟,承认家母说的竟然一点也没错,妫留下的这个肉蛋蛋才是地道正宗的种——是从狗鱼栏主李鸿浩这条长藤上结出来的一只小瓜,是小舅子和外甥女一同制造出来的圣物。这让我同时想到我的姨妈——也就是我的婶婶——后来成了李鸿浩(我妈与姨妈的亲生父亲)的六姨太的那个女人。说实在的,对于她,多少年来,我在任何人面前都耻于提及,我不知道一朝触及了那根敏感的神经,将我家族的这一恶性痈疽切剖开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暴晒时,我所有的亲朋戚友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地震。我终于在眼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肯定是出于对我正宗的外祖父李鸿浩和姨妈生前的一种缅怀,我承认我是被这对胡作非为敢爱敢恨敢生敢死的猪父狗女所做的英雄举壮所撼动了,我不明白人世间竟如此多姿多彩如此让人贪恋如此快活幸福如此新鲜美好。据说,老爷头一眼见到我那个当了奶妈的姨妈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那股说不出的亲切感让这位高高在上的老爷不避奶妈还是个寡妇的讨嫌,在来到李家后不到半个月的时光里,就将其邀进了令众多丫环婢女可望不可即的后院去。我想不出我苦命的姨妈面对这位慈爱的长者,会激动到如何在一刹那甘愿以身相许,她一定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是自己的血肉父亲,她只觉得眼前这个远近扬名的吃人恶鲨原来却是如此的温良恭俭让,在丧夫的伤感和夜宿窗台窥探别人做爱的欲望骚动的长期折磨中,这个姨太当得太及时太容易太荣幸了,犹如干柴遇上烈火的我姨妈一时没差兴奋得气绝,让人一下子怀疑是乞丐抱了金砖或是在做白日梦。我于是相信了自己的推断,姨妈后来从来岛探望的我外祖母的口中得知那个“消息”后,一时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她嘴里讷讷的无声语言肯定是一串的不不不不,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其实也很正常。我记住她冲撞出我家院门时如疯似癫的样子,那可能是有羞于母亲和姐姐之面子,她没法不逃了出来。其实老爷那晚的兴致特别好,因为下午来了那个公暑副专员,是个难得的稀客,所以酒也就饮得很开怀,自然要让自己最疼爱的那个最小的六姨太点烟,可管家报讯说六姨太身子骨不好,躺着呢。便感到有点美中不足,好在其他的姨太也殷勤,只是没忘记一早就让人去打探六姨太有事没事。这也是老爷一向的作派。我敢肯定,我羞辱难当无面见人的姨妈,直到下决心与她的亲生父亲一齐跳海了结此生之前,肯定少不了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煎熬,然而后面的结局证明她没有勇气将已经成为事实的一切向那个长期享用或说是蹂躏她的畜牲父亲透露,她出于是爱是恨或羞于启齿或不屑于启齿这很难说。其实,后来得知他们之间竟是父女关系的只是老爷自己,也就是缘起我外祖母送去的那只手镯。我想不出姨妈如何熬得过那个漫长的痛苦冬夜,直至第二天早晨乘坐火船时还要像往日一样靠在老爷旁边坐好。所以妫那时见到她母亲一脸的异样是有根据的,但她当时还不知道我姨妈此刻已陷入一片深深绝望的泥淖,我为姨妈当时拼命抑制住那股困兽般的感情纠葛而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态所折服。事实上老爷被家丁们抢救上船后,他还以为六姨太是为拉扯他而失足跌落海去的。当终于等到一片忙乱的好时机时,我姨妈脑子里曾试过的一千个选择就那么轻易到来了,如同自己一夜间从奶妈成为姨太那么不可想象,我姨妈就在那瞬间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于是,火船上传来的有人落水了的呼喊,便成了对一个灵魂惊叹的袅袅余音,显得苍白无力一钱不值。只是解释不了,我姨妈怎么到死也不向那个杂种生父道出个中原因,她搂住老爷一同跳海的行动应该解释是杀身殉情呢抑或是悲愤欲绝羞于见人的自我毁灭?这自然让后人见仁见智。家母说,怕是你姨妈没把人家海水弄脏了,她该是死无葬身之地才好。又说,只是那条食人鲨,老天爷怎么会便宜他呢?话语幽幽的,蒙着厚厚的一层无可奈何。我说妈那食人鲨到底也是你父亲呀你怎么要咒他。妈就一下子翻白眼珠像霸巷母鸡般跳了起来,小子你得意你也是食人鲨的血亲吗你倒敢教训你母亲!事实上李鸿浩并不被我家母所咒倒,我可爱的“外祖父”李鸿浩后来一直健康长寿,要不是在渔改中被人民政府镇压,他说不定会清清爽爽无忧无虑活到今日,这一点也不夸张,他老人家在一九四八年戒了大烟,身体就一直很好。当李家和黄家的丑闻瘟疫般在岛上蔓延开来时,原来快快活活与其他龌龊事情毫无关联的十三少奶,竟然在十三少爷康复回岛的当天疯了。这个无辜的女子整天蓬头垢面在李家庄园里幽灵般转悠,逢人都不厌其烦地嘻哈着一句话,十三少爷和老娘一样得个洞了,谁想快乐就来快乐喽……只是在进入冬季的那场雷雨之夜,老爷和全庄园的主人仆人,忽然被一股又浓又烈的椰香味薰醒了过来。一时间你我他喷嚏连打不止此起彼伏,正在人们摸不着头脑的当儿,一阵海啸般毛骨悚然的声音恍若从龙宫地府中传来——李鸿浩你这个畜牲,我要把你外孙女和你儿子弄的孩子生出来,让你羞宗辱祖死不安宁……自然先是十三少爷听出来了,那是妫在叫呢,赶忙命人开门去追。一夜折腾直到天亮仍然毫无结果。其实我“外祖父”李鸿浩这个禽兽才不在乎你这一套呢,不过每逢七工流便出海钓鱼的习惯也就没有了,当然也不可能请来各路长官朋友坐德国火船泊一边看什么人与章鱼玩耍的把戏,然而那吃喝嫖赌的习惯还是盛行不衰的。记得当年那个大潮期的白天,已经生死不明的妫奇迹般地推开我家的院门时,没差把我家母吓个半死。大腹便便的妫就这样瓜熟蒂落地在我姨妈昔日产下她的那张床上,叫喊着分娩了。妫痛苦挣扎打滚的样子,就像一条垂死的搁滩鱼,这和她母亲当年生育她时的情形大相径庭。当那个该死的男婴艰难坠落时,硬是撑着把自己完成为母亲的妫,含满两眼骄傲的泪水,来不及听一声婴儿的啼哭,便溘然撒手而去,没留下任何心声或嘱咐。我家父那天代替家母抱着妫的遗孤,怔怔地在一边看着家母为妫做完了最后的仪式,半天才毫无表情地逗了男婴一句,你怎么不是个女仔呢,女仔好。我不明白家父这话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男婴日后到了该说话的年龄还不会说话,到了该长高的年龄仍不长高,他是个哑巴,还是矮锉锉的侏儒。他从不敢下海,也不吃海鲜。岛上的孩子欲要整他,只需要打过来一瓢海水就行了,那小子便像老鼠见猫般吓得哇哇叫,迈着鸭子般的短腿一摇三摆地逃一边去。稍有一点可爱之处,是那脸蛋特别的白净,岛人都说十足是十三少爷那模子浇出来的。自然有人逗他,指着被劳动改造的十三少爷的身影,叫吧,那是你爸。哑巴就哼哼唷唷指手划脚,叫不出,却傻傻地笑皱了一张白白脸皮。每当这时,我见家母总是站在一边远远望着,也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其实自李鸿浩被镇压后,这称霸雷州岛多少年的李氏家族也就树倒猢狲散了,那也是一种历史的使然。不过我在从头至尾翻阅这页发黄的历史时,却发现这里面似乎冥冥中有一股什么妖气在笼罩着,让人联想的就很多很乱。我突然发觉在我忆述中疏漏了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我名义上的外祖父。那个以相命为生的家伙,我觉得这人间的一幕活剧不该没留意这个角色,我猜想这位算命先生说不定仍躲在什么角落里,有滋有味地观赏着他参与导演的这一出好戏。我至今尚不明白,这位先知怎么会出价不菲买来一个已有百日身孕的女人为妻,而且在日后对其妻生下的其实是他人的双胞女儿视若掌上明珠,而且还呕心沥血按规矩为两个女儿的婚姻尽了算命先生与胜似亲生父亲的义务和职责。他老人家在那个有雾的早晨离开汕岛后听说再没人见过他,是死是活也没人知晓。这家伙到底从中扮演什么角色,我说我是无法判断的了。我在前年回了一趟雷州岛,故乡给我的感觉是十分陌生的了。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拒绝去看一下那两个地方,一是已改为渔业区委的李家庄园,二是那个也曾留下我不少身影的西海湾。家母告诉我,在我们岛,如今再也没人敢在西海湾碰一下那种有八根腕足的章鱼(乌贼除外),岛人称之为神鱼的除了双曼公现在又多了一种,那便是八爪大章鱼。所以,雷州岛的海佬如今是谁也不提也不敢吃大章鱼了,说那就是他们的祖先呢,还称老辈人都这么说,人么,其实就是从海里爬上来的。面对故人与海中某一生灵的那片虔诚,我想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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