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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康俊 : 长江逆行(长篇游记节选)

已有 1642 次阅读2009-3-4 13:23 |个人分类:游记|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长 江 逆 行

                                                   (长篇散文  节选)

黄康俊

 

 

     船入南津关,便算是踏进西陵峡水域了。这儿是三峡的东大门,“雄当蜀道,巍锁荆门”,与夔门遥相呼应,同为世人称之难以飞越的天堑。西陵峡由此东起,西至秭归香溪河口,全长66公里,其中一半为庙南宽谷,以滩多流急而闻名。

    果然,“峡”在眼下才具有真正的意义。于是惊愕这两岸高高陡立的峭壁,怎的如此愚顽不化,硬是要与这狂放的大江长此较劲,甘愿被江流冲刷得百孔千疮,照样傲岸挺立,挟拥着这一脉奔腾不息的生命,不拘日落星沉,地老天荒。

     便想,长江三峡,当是由这两岸默默无闻的峭壁造就的,在这儿,大江其实只是岸的点缀,不过自古至今,常人却仅仅看重这大江的威力,极尽吟咏,白白让这“岸”的豪胆付之东流,视而不见。看来,这是有点欠公允了。

   又惊叹人类生存意志的顽强——尽管悬崖陡立,却每每见傍江斜坡处,偶尔零落几间瓦房茅舍,垒几丘浅浅梯田,点一片黄黄小麦或菜蔬,种三几棵矮矮果树,于那四处裸露的乱石之间,艰难而执着。我极目寻觅岸上人家,他们却像故意捉迷藏似的,始终未露一丁人影。就胡思乱想:这些是顺其自然的世居者或是逃避灾难罪恶的匿居者?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了活着,无从选择?……又忧虑:这峭壁后面是没法行走的,惟面前的大江才是出路,人们日常劳作起居,生活所需,该是如何着落?何必一定要蛰伏这险山恶水之侧?

    耳边只有江风呼呼,江水汩汩。其实世间多少事,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如这苍老的历史长河。

    游轮驶靠三斗坪水域。但见北岸边,汽车、推土机正在忙碌穿梭,民工们在壁岸上铺砌石头护坡。一条六车道的钢铁大桥,横跨大江南北,中间不设任何桥墩,显得莽莽苍苍,气势宏伟。南岸边,一排红色标语特别显眼——“建设三峡,服务长江!”。

   才知道已是举世瞩目的三峡水利工程了。

   这是中华民族继万里长城、大运河之后,在人类史上谱写的又一英雄史诗。

    早在1918年,伟大的民主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首先发表了《实业计划》,提出这一宏伟构想,4年后,国民政府组织实际勘测,并编成《扬长江上游水力发电勘测报告》;半个世纪前,美国著名大坝专家萨凡奇老人,留下遗嘱,冒着日军飞机轰炸的危险,实地勘察了三峡,并完成了《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即著名的“萨凡奇计划”;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五年,三峡水利工程进入了共和国的议事日程;再过两年,伟人毛泽东走进了三峡,“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以其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挥笔写下“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的磅礡的诗篇;1958年1月,毛泽东把“高峡出平湖”的蓝图,展现在广西南宁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桌面上,《关于三峡水利枢纽和长江流域规划的意见》顺利出台;1984年国务院确定“150方案”(即以吴淞口基面为准,海拔150米正常蓄水位);1992年4月,第七届人大五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决议》。至此,一个历史性的论证才划上了个句号。

    太艰难,太悠长了,整整74年,几近一个世纪,牵扯了几多主宰人类命运、改变世纪历史的伟人——孙中山、蒋介石、罗斯福、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

    只此一个工程!只此一个论证!

   其实已演衍为世界人类历史的一个宿命。

  眼下,愚笨如我者,试图揣着这一宿命,穿越在这道历史的长廊之间,却分明感到胸腔中陡然灌满了激越的悲怆和壮美,我好想长吼一声什么,但发觉始终只是狠狠地抓住船舷栏杆,默然面对这不断晃向身后的大江沿岸,无语,无语……

便看见一侧的中堡岛。

三峡大坝的中轴线将穿过中堡岛而横跨两岸。这是一座江心纺锤形小岛,象一艘停留在江中的巨舰。令人惊奇的是,这却是一处古文化遗址。经发掘,这儿的文化积层达3.5米,从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到明清各个时期的文化遗存,共有135个叠压关系十分清楚的文化递次,和我国的历史学断代一脉相承,被称之为覆盖于地下的一部《中国通史》。我们从中可读到——长江流域本来就是灿烂的华夏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这一带属宽谷,为花岗岩地带,中堡岛作为中流砥柱,南北两槽分期导流,是理想的大规模机械化施工场所。诚然,三峡大坝筑就后,这儿的古代文明将被淹没。但望能将部分出土文物作适当保存,或在一侧建一展馆,让中华民族一籍珍贵的文明史,永留人间。

然而,造就三峡工程这么一大壮举,伴随的代价与牺牲是可想而知的——这地区将成为一片泽国,“桑田变沦海”。三峡水库容水达393亿立方米,正常蓄水位175米,库区总面积达1084平方公里,新淹没区632公里。到那时,包括四川及湖北两省的4个地区、39个市县所辖的广大区域,将大部或全部淹没,移民达113万人,相当于一个中小国家的人口数量。而部分知名文物和自然景观将从此湮没,还未或难以发掘出土的文物,将永远沉睡水底。随之还带来泥沙淤积、生态环境的影响等负面因素。

勿庸置疑的是,三峡工程是史无前例的多效益的综合利用水库,其防洪、发电、航运效益相当可观,光发电一项,年利税额便可达50多亿。此外,还可促进渔业、旅游业等综合性大发展。

有得必有失。我想这便是为何要进行74年漫长论证的结果吧?

这时,朋友们相拥过来,叫我帮他们选择身后那条刚刚架起的钢铁大桥为背景留影。由于刚下过阵雨,甲板有些滑,风也大,朋友们自然全都蹲下身来。我从镜头望去,大桥和大江相衬着,却显得人特别的渺小。

面对眼前的三峡工地,友人突然抛出一个带点戏谑的话题:这么一道大坝,若被敌国投一个原子弹,后果如何呢?

可以想象,那会让长江沿岸广大地区陷入深渊,连武汉市也将没顶。但我认为,若是真要使用原子弹,何必要选择大坝作间接性局部破坏呢?还不如选择人口稠密的中央城市作直接性毁灭更好?友人笑笑,却没表示我的回答是否对错。

友人是个爱独立思考的人,向来对国计民生大事很有“忧患意识”。接着,他又提出一个新问题:日后库区大量蓄水,压力剧增,会否诱发地震呢?

另一朋友也是“三峡迷”,他对此类问题知之甚多,颇为内行地回答道:据资料显示,全世界诱发地震的水库不到1%,其中,印度的柯依纳和我国的新丰江水库曾诱发过分别为6.5和6.1级地震,只对大坝轻度破坏,至今世界上还没一道大坝因地震而被毁坏过。况且,三峡大坝是按抗震裂度为7级的最坏情况设计的,而这儿可能出现的实际地震裂度不足6级,所以保险系数很高……

我们一时来了谈兴,围绕着三峡这一话题,争论得沸沸扬扬。旁边几个欧洲人,不时被我们其中的陈词激昂所惊动,不理解地斜睃我们几眼,又默默地转向一边,继续观望大江。

三峡水库话题,肯定是一个永远说不尽扯不明的话题。我分明感受到,浩浩大江上空,恍若有一道硕大无朋的神力,从远古至今,恒久地活生生播弄着我们人类,播弄着这儿的一切,任凭“浪花淘尽,千古英雄人物”,“逝者如斯夫”。

我说,人类得感谢三峡,她留给世界一个新的斯芬达克之谜。

朋友却乐观:待到2009年之后见证好了。

也就是到了三峡工程完工之后。其实,工程完工,就见得出什么结论了么?

对于这么一个前无古人的历史命题,我们有过多少争拗分歧,有过多少谜惘恐慌,有过多少欢乐忧虑,统统不足为奇。何必一定要孰是孰非?

无可厚非,三峡工程,注定是一部最动人心魄,最浪漫激越的人类英雄史诗!

 

 

晚上7时半,船泊巴东港对岸。

隔水相望,那陡峭险峻的金子山,高高挑着黑黝黝的夜幕,巴东古城更像是挂在山崖上的一只篮子,在星火点点的江水边摇曳着,摇曳着,仿佛不堪重负,随时有跌落下来随江流走的样子。

长江的城廓多筑于北岸,惟这古怪巴东城座南向北。“依巴山之麓,背山为城,面水为地,前滨江岸,后依高峰,营建所不能施,故无城廓。”一副地道的山城本色。它靠天险而“上连北夔,下通荆郢”,又称之为“锁匙港”。

初识鄂西巴东古城,是与名相寇准的传说有关。寇莱公一生充满传奇,我犹为敬仰。他16岁上书皇帝,“辞色激昂,太宗壮之”,遂记下其名字。他19岁中进士,20岁就任巴东知县,政治才干显赫,人称“寇巴东”,这也促使他在而立之年进入宋王朝政坛,先后任副宰相、宰相。他刚正不阿,一身正气,为国家社稷鞠躬尽瘁,却遭诬陷,被贬至粤西雷州,任一户籍小官,后病殁异乡。现雷州还设有“十贤祠”,以之缅怀。

按说,我们现在停泊之所,该是巴东城原址了。这北岸地势平缓,原筑之城池端庄、大方,却偏偏经常发生很多希奇古怪的事——羽毛落水便沉;树叶落地能砸出个洞;伸手打架即伤人;县衙对犯人稍动刑便死……寇县令上任伊始,便选址新建,可他不愿毁占农田,于是选了现今这倚山临江座南朝北的县址。众人见笑他:“天下有俗话,‘八字衙门朝南开’,哪像你把衙门朝北开的?”寇县令道:“那我们就破这么一次清规吧”。为节省百姓血汗钱,巴东没建城池,县衙门也只是几间土墙茅舍,不像官府。于是有人编一顺口溜笑谑道:小小巴东地不平,衙门朝北县无城;大堂有人挨板子,坐在河坝数得清。

这便是寇县令当时的一大传奇了。

遥看对岸万家灯火,整个巴东古城一派朦胧,隐隐透着一千多年来的神秘。惟特别刺耳的,是一阵阵吼唱的卡拉OK,听得出为那首港台流行曲《东方之珠》“……让海风吹拂五千年,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

远古与现代,原始与新潮,犹如一对孪生兄弟,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同时渗透着我们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故园。几年前还刚刚流行的卡拉OK,现在早已成为中国任何一座城市剥落不鲜的一道风景,尽管在这偏僻一隅,一座孤悬于长江南岸,贴着险峻陡峭的金子山修建着一条独街的巴东,也同样被现代流行之风醺染得夜不成眠。

我在海边长大,素来对由“水”构成的江,也和海一样产生一种亲切感、亲近感,所以尤其对江河湖海顶礼膜拜。但对于“山”,我至今还认为自己总有被拒之千里的陌生感、敬畏感。因而,面前典型的山城巴东,于我的视野,肯定是一座永远看不见深浅、走不近去的迷宫,那么,就由思潮随意翻卷好了。无奈却蹦出一丝疑惑:这山城用得上现代化交通工具么?比如汽车、摩托车、甚至自行车?其后路被山堵死,若遇战火,如何退守?人们日常起居,就只得靠肩背手提?……尽管想来未免有点杞人忧天。

便敢怀疑寇莱公当年的选址是否失当。

友人说,那是一千多年的事了,当时寇准只为不毁坏百姓良田而作此选择,自然是有他的历史局限的。

只是,冠莱公这一“杰作”,延至千年今日,其历史局限是不是太过了一点?其历史沉屙是不是也太重了一点?

自然,这一千多年古城,当属宝贵的“人类遗产”,会有无可限量的历史价值,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崇拜英雄创造历史,但我们是否该一直躺在英雄创造的历史之中,自我陶醉甚至长眠不醒?

却让我想起粤北清远地区,那些跟随先人盲目选择石灰岩地带生存下来的百姓,祖祖辈辈,一直没法走出贫困的阴霾。于是,今日政府对症下药,穷则思“迁”,大胆摒弃祖先们先前的“明智选择”,不再顽守“故乡”,大举迁徙,把贫民从深山一拨拨转移到适宜耕作的地方寻找出路,创造新生。当然,敢于对前人的所作所为作出否定,是需要胆识和勇气的。

夜里无事,也厌倦了船上有限的娱乐,我们便邀来游轮保安队长老邹聊天。没想到,竟然打开感受的另一个插曲。

老邹是受北京朋友所托,负责全程关照我们的,几天来相互间已成了好朋友。他为人厚道,坦诚,谈着谈着,便向我们倾吐起其家庭琐事来。却很难看出,这位每天工作尽职尽责,豁达乐观的中年人背后,会有如此一个令人百般感慨的故事——

今年42岁的老邹,从部队转业后,就在这航运公司任职。其妻患类风湿症三年,不能走动,生活无法自理,全由他洗抹喂食。为给妻子治病,老邹三年来坚持从7楼把妻子背上背下,妻子过意不去,几次寻短见,后觉得这样对不起丈夫,才打算继续生存下去。别人告之贵州某地有一能治此病名医,老邹便背上妻子乘火车、转汽车、走山路,辗转艰辛求治。许是感动上苍,近几个月终有好转。这客航工种特殊,时间宝贵,每往返一航次需九天。老邹总是匆匆返家,又匆匆返航。这样,每次他都得把妻子所需的衣物洗净叠好,放在妻子够得着的地方;独生女儿从11岁起,就边读书边照顾母亲……

听来让人一片唏嘘。然而,这就是现实生活——一具血淋淋的由天使与魔鬼苟合的混血儿!借着刚才主张迁徙巴东城址的话题,朋友善意地试探一下老邹:这些年来,你对自己的婚姻是否有过另起炉灶的念头?

老邹摇摇头,略带点笑意说:你该晓得,她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妻子,既然缘份注定我们在一起,也就认了。顿了顿,又说,若是缘份真的尽了头,那就到时再说了。

这分明蕴含着一个苦涩而又甘甜的人生哲理。

我们不可能永远拥有生活的鲜花和阳光,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沉沦诅丧或逃避现实,都不足取,惟认真对待,直面人生是也。

一如对岸的巴东,历史让它选择于此,她便乖乖在此养育庇护芸芸众生,千百年来,默默载负几多风雨飘摇,但凭地久天长。然而,当命运之神一朝让她作出献身,她却义不容辞,亳无怨言——面对三峡水库大水的到来,巴东将接受命运的支使,彻底告别这一千多年的独特历史风貌,靠后选择新址,重建家园。

显然,这么沉重的一种历史抉择,较之任何一个具体家庭的变故,肯定是无法比拟的。

惟有我枕着的船舱外面,那一脉滔滔江涛,始终恒古不变,在淡淡的月光抚慰下,自我低吟浅唱,一味埋头向东流去,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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