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绘蓝图选三江

在漠阳江南岸，李良辉很快相中了一块地皮。

那是城郊三江村的一块丢荒地，它北面有桥连通阳江城，南则可到达海陵闸坡渔港。自改革开放后，小城逐渐扩展，眼下三江村已有开发的迹象，一条正在规划的马路将从这儿通过，估计待以时日，这儿一定会旺起来。

李良辉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其实，眼下这儿还是阳江城的“西伯利亚”，条件尚十分恶劣，来往人迹稀少，没有商店、厂房，为人们遗忘的角落。

李良辉把妻子找了来，想听听她的意见。

卢荣娟向来考虑问题比较细心，当她到实地一看，便对丈夫的选址产生了异议。

眼下是一块两面臭水环绕的洼地，东面有一条臭水小河，注入漠阳江。跨过小河，才是一条烂泥路。北面还被那条小河汊包围着，南边则是杂草丛生的荒芜农田。行人稀稀落落，几只翠鸟在飞上飞下……

“这儿太偏僻，不好。”卢荣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要是光办刀厂，还行。”

“你是说，做饼要选热闹的地方吧？”

“对呀，这儿来人太少。”

这回轮到李良辉谈论自己的见解了，他似乎对这个已深思熟虑：“你知道，我们办饼厂，不是零散卖饼，是以批发为主的，这儿地价比城里便宜几倍，可以有大的场地作厂房，合算。我了解过了，这儿已被政府划为街道商店用地，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的。”

卢荣娟这才发觉丈夫是故意“考”她，原来他早已仔细了解过了，也分析解答得很有道理，看在这块地皮价格便宜，自家要同时办两个厂，投入大，积蓄不足，这也可省却一笔费用。而且从长远的利益考虑，这儿无疑是他们眼下较为实际的选择了。于是，卢荣娟笑着轻轻拍了丈夫的肩膀一下：

“好吧，我听你的！”

随即，夫妇俩便和三江村以及有关部门，谈论了购买土地的条件，他们以每平方米７元的价格，断然买下了２００多平方米的地皮。

这时，亲戚朋友们知道李良辉买下这块“烂地”，都说他笨，又说便宜没好货，那儿没近墟近市，要发达都几难……众说纷纭。

李良辉却笑笑的不语。他想，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我把刀做好了，就不怕没人来买。我现在是穷人过苦日子，资金不足，要同时开两个厂，又需要这么大的地方，要是在城区里，这两千多元的地价，还不够租一块草席般大的地方呢。我就是要在这块烂地方，做出一把好刀来，闯出一番事业给你们看看……

买下地，夫妇俩便带着几个孩子，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开始挖泥填土，砌地基。要是请人帮忙，得要一笔资金哪！

白天，李良辉还得到国营小刀厂上班。劳累了一天后，也不肯歇歇，还没吃晚饭，就先到工地干活去了。

卢荣娟的成衣店还没处理完货物，她一天到晚仍得在店里忙活。待到晚上六七点钟，才匆匆关门，接着就赶到工地。

三个儿子李有维、李积回和李松得，一放学，书包还没来得及摘下，就径直赶了来，帮助父母一齐搭建厂房。

为了节省一点钱，卢荣娟带着孩子们，到河堤那边去捡砖头。那是在码头边遗落的碎砖，人家不要的，卢荣娟却认为还有用，她和孩子们一只只拣起，一担担挑回工地，用来铺设厂房的地板。

有熟悉的人路过，见卢荣娟拾那些废砖，觉得挺寒酸的，便装作关心的样子，讥讽道：“阿娟，你家辉叔也是的，要是没这么大头，就别戴这么大帽，让老婆孩子大热天在河堤拾废砖，也不心痛啊？”

卢荣娟听出对方的意思，却不以为然，她故意抹着额上的汗水，做出爽快的样子说：

“我们家孩子喜欢晒太阳，这不关老李的事，也不关别人的事！”

那人听了，显出几分尴尬，也不敢再饶舌，慌忙走开了。

经过半个多月没日没夜的苦拼，２００多平方米的“厂房”搭建起来了——用沥青纸再压上茅顶，四周用碎砖头筑砌，显得很简陋，但只花了３０００多元的材料费。要是请人搭建，至少也得用上６０００多元，节省了一半的投入了。

他们将茅棚一分为二，北面为饼厂，南面为刀厂。

在厂房的正面——小河的上面，铺架了一条两米宽的木板桥，作为进出通道，以方便顾客前来购买饼和刀，正门处本来歪歪斜斜种着几棵木麻黄树，李良辉不让大家砍掉，留下一片绿荫，遮阳挡雨。

夫妻俩分头负责两个厂的筹备工作：

李良辉是做刀出身，当然全部负责刀厂的事宜；

卢荣娟对做饼特别有兴趣，也自认能做好，便独揽了饼厂的大小事务。

饼厂的设备比较简单。卢荣娟首先请来烟糖公司的做饼师傅松叔帮助筹划。用８０００多元购置了一座烤饼的转炉，又购置回相关的一批做饼用具。这样，一个饼厂的“架子”便搭起来了。

李良辉还要按时上班，他只能利用星期日和下班时间，四处去购置刀厂的设备。经过一番努力，他购回了拖机、磨机、布碌机、淬火机等基础设备，投入了１万多元。一个小型的制刀厂，也就具备了相应的条件。

从买地到搭建好厂房，再到购置、安装完两个厂的机械设备，前后不到一个月。两个厂的总投入用去３万多元。也是卢荣娟这几年做买卖的全部积蓄。

看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两个厂房，李良辉这些日子以来，竟有点象在梦中的感觉，他还不太敢相信，自己追求了快５０年的目标，就在今日出现了！然而，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和全家人一手一脚干出来的。

一个月暗星稀的晚上，他躺在厂房旁边的小阁楼里，一个人守夜。半夜里，他感到眼前有一道明晃晃的光束，掠过来，掠过去，还伴有一种什么声响，他一下子惊醒了。他本来胆子很大，虽然听别人说地方太偏，太阴森，但他始终不信这一套。接着，一声“哇呜——”的怪叫，依稀中，一个瞳瞳“鬼影”正向这边摇摇晃晃走过来……蓦地，那个恐怖的传言滑过脑际，一阵寒森森的感觉袭向全身，他连忙一把抓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包盖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好一会儿，惊怵甫定，他听到外面的声音慢慢远去，才壮着胆子揭开一点被隙，往外瞧去，却看见一个披着蓑衣的人，在用手电筒照捕田鸡（青蛙）……他慢慢抹去额上的冷汗，轻轻地吐了口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才放心地睡去。

翌日，他把这事和妻子说了，最后，自我安慰道：其实，凡事都不要心虚，更不要自己吓自己。你要是不信邪，天下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后来卢荣娟把李良辉的这段“经历”告诉我，还说：从这件事来说，一是有人眼红我们，所以故意散布这儿有什么“鬼怪”想吓走我们，不想让我们办厂；二是我们本身对办厂这件事，也不够理直气壮，比如怕上面的政策变啦，怕投入的资金收不回啦，也就是心比较虚；加上封建迷信这套根深蒂固，夜晚一个人黑麻麻的守厂，还没习惯，受外界一些刺激，产生惊怕，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自从这次遇上照田鸡佬之后，老李彻底明白了，这都是自己吓自己造成的。所以，他日后再也不相信什么鬼怪之类了。同时，还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都不能心虚，要有胆，够胆，世上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关！……

笔者完全赞成卢荣娟大姐的这番分析总结，她一向思维敏捷，见地独到，办事细致，颇具文化女性的特质，与一般家庭妇女有很大的区别。我在采访她的过程中，曾为她的口才和真知灼见多次叫好，我对她说过：你若年轻１０岁，绝对是个出色的妇女干部人选。但她谦逊地对我的见解不以赞同，这一如她的性格和为人：平实、热情、谦虚、低调。

刀厂和饼厂的准备工作仍在紧张进行。

就在这时候，那件困扰他们很久的事情，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摆到李良辉夫妇的面前，让他们一时也没了主意。

是呀，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