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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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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患难情真梦更真
这时,上山割鱼仔草、砍柴或者挑砖块等活儿,都有很多人抢着干,本来每天挣一两斤米钱的门路,一个个被封死了。
卢荣娟不得不另谋生计。她很快发现,有一份拉车送货的活儿比较热门,只是这份工种多是男人做的。但眼下“走投无路”,也没选择的余地了,她决定一试。
阳江小城,虽处粤西偏僻一隅,此时也弥漫着两派造反势力互相对垒的硝烟。大街上,不时地开过来一队荷枪实弹的红卫兵,说不定什么时候“砰砰”几下枪响,有人便中弹倒下,其中有的是造反派,但也不乏刚好路过的行人,小城内一片肃杀、恐怖。
为了养家糊口,卢荣娟却不顾李良辉的劝告,硬是冒着枪林弹雨,拉着那辆破旧的双轮车,悄然奔跑在江城街头。其实,当时的政策并不允许私人使用双轮车,更不能利用双轮车去挣钱,那叫“地下运输”、“走资本主义道路”。一当被发现抓获,是要没收“罪恶工具”,套上“进行地下运输活动”的罪名,揪斗游街的。
好在卢荣娟总能躲得过去,一次次化险为夷。她通常是先空着手上街“联系业务”,看哪儿需要用车了,就安排在人家吃中午饭或晚饭后时间,没人检查,钻进熟悉的小巷小路,避开别人的目光,以把货搬运走。
卢荣娟在回忆这段日子时,曾对我这样说——
当时城里很乱,到处在打打杀杀,但我们得找米下锅呀。老李在厂里上班,原先每月拿30元工资,那时的高价大米,每斤3角多钱,而我拉车每月一般可挣100多元,这比起老李的那点工资,就高多了,所以我就守着拉车这活儿,差不多前后干了10年。
很快就和东门饭店、南强饭店、烟糖公司、食品社等挂上了钩。那时的饭店、食品厂、煮饭、做饼等,都要烧柴,每天都得靠手推车拉柴,我把他们的活儿全揽了过来,利用早晚没人检查的空儿,偷偷替他们运送,尽量做到有求必应,什么时候需要用车,我都想法满足人家。
这事儿是半公开,半偷偷摸摸干的。老李刀厂里有时没工做,回到家,想帮我一齐去拉车,但我考虑他是个工人,好歹还是有单位的,若果被人遇上,说你领国家工资干资本主义地下运输,那就不得了啦,所以,我还是由自己来,辛苦点也求个平安。
有几次,老李觉得在厂里没多少活干,也领不到多少生活费,觉得老是这样下去,人懒了,技术也荒了,很想找个地方,自己做刀,要不憋着一身力气,难受死了。但他也知道眼下这样做实在不可能,一是他扣着四类分子子女的帽子,二是到处乱哄哄的,每天都在抓人杀人,你若是自己做刀做剪的话,说不定即刻被扫进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惹上杀身之祸。我每次都劝他,千万别去想做刀那档子事,我们能过一天是一天,如果厂里没事情做,就呆在家里。但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无所事事,没出息,真闷。
是的,还有什么比想做而不能做,并且还要你“闲”在一边更加无聊的事?李良辉当时的处境便是这样。
夏夜,十分燠热。
李良辉被汗水“浸”醒,睁开眼,竟然发现妻子坐在床沿边,便问:“半夜三更的,你坐着干什么?”
“快四点了,我五点就得起来,帮人家拉一车货,说好了不能迟。”卢荣娟小声说。
“还没到四点,早着呢,快睡吧!”李良辉催道。
“不了,我怕睡过头,你睡吧。”
“你看你,这段日子,总是这么早就起来,别把人熬坏了。”
家里没闹钟,总是怕睡过头。自从拉车以来,卢荣娟先前靠家里的那只公鸡打鸣催醒起床。但上个月,却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了——被清查队收缴宰杀。所以,现在要准时出工,若一觉醒来还没到时间,卢荣娟就不敢再睡了。李良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干脆也爬起床,不满地说:“你不睡,我也不睡了,我陪你坐。”
卢荣娟晓得丈夫是痛惜她,但要他陪着自己坐到天亮,心里确实过意不去,便上前推搡地,让他睡去,说自己这样习惯了,瞌一会就到时间了。
这对患难夫妻,经常就这样互相关心,互相体贴,共渡难关。李良辉知道妻子已怀上第二胎,但还是一天到晚地在外忙着拉车。近几天来,她一回到家,就大口大口地喘气,连续两个晚上肚子痛得睡不着,看来就在这些天要生了。劝她停下休息休息,她就是不肯。为此,李良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略带疚意地对妻子说:“你跟了我,没日没夜地熬,还不如当初嫁个农村人。”
“你看你,又来了,”卢荣娟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睡吧,我不要紧,习惯了。”
其实,李良辉没注意到,豆大的汗珠正从妻子的额上淌下,腹中的婴儿正在猛烈地躁动,一阵阵剧痛袭来,几乎让她难以忍受。她其实还不知道,胎儿已过了预产期,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分娩。就像产下第一胎时一样,她至今仍不晓得孩子该几时出生,也没到过卫生院检查过。她像许许多多普通的家庭妇女一样,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卢荣娟后来在谈及此事时说,我的几个孩子出生,都是我正在做工的当儿,说来就来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预产期,就像俗话说的,母鸡生蛋,什么时候要生就生了。
卢荣娟强忍住分娩前的阵痛,硬是拉了一车货,在她正想拉第二车时,感到实在难以支持下去,便连忙把车子弃在一边。她咬着牙关,按着肚子,支撑着,刚踏进家门,就倒了下去……
第二个孩子,瓜熟蒂落。妻子以其坚毅、勤劳和吃苦,又在劳动过程中完成了一次分娩。
“赋闲”在家的李良辉,因自己帮不上妻子的忙,又一次感到深深的内疚。
李良辉自然忘记不了这个日子——1967年农历6月13日,次子李积回(惯称李回)出生。
为了减轻一下妻子的负担,李良辉决定利用节假日,到下面的村镇去,卖一些小商品和土特产。
这次妻子却支持他。她坐月子还未满月,也出门拉车去了。眼下是农历七月十四,当地人的“鬼节”。本来这个习俗,已被作为“封、资、修”的“四旧”扫除了,但乡下人却偷偷在保留着。期间的应节物品,比如香料、麻油、苏木、苏打和一些日常小商品,是颇受群众欢迎的。妻子要照顾未满月的次子,便留在镇上,李良辉则带着三岁多的长子李有维,以小孩子作掩护,象走亲戚似的,到附近的新市、平江、麻汕、大八、合山等镇上去。因为这是“投机倒把活动”,得避开检查人员的耳目,背地里出卖那些应节物品。一般一天下来,能挣得少则4元,多则10元的收入,这在当时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只是这买卖做得象特务一样,让人担惊受怕,一直偷偷摸摸的。”李良辉后来回忆说。
及至中秋、国庆、冬至、春节、清明、端午等节日前后,李良辉和妻子,都熟头熟路地分头行动,去从事那些应节的“投机倒把活动”。几年下来,竟然有惊无险,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只是闲下来时,一想到守着一手造刀技艺,却连吃饭的问题都没法解决,只能靠干别的来维持生计,就想不通,就苦恼。
然而,咬着牙活着,就为心中的那个梦。
相信,总有一天云开日出,自己终究可以重修旧业,做出一把好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