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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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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带雨耕春田
27岁的李良辉,终于结束了王老五的生活,有了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家。
其实,说是“属于自己”,未免有点奢侈了,因为,这是一个生活相当困难的大家庭——
父母这时已养育了7个孩子。在李良辉之后,是妹妹李秀琼和李秀霞,接着是四个弟弟,这时李宗鸿13岁,李宗伟10岁,李宗均8岁,老幺李强才5岁。还有一位80多岁的老祖母。此外,尚有另一个家庭需要寄养的两个小男孩——李良辉堂伯家因家门不幸,丢下两个孩子孤苦零丁,只好将他们收养下来。现在,再加上娶回来的媳妇,全家一共13口人哪!
这时,全国国民经济陷入非常时期。由于经济建设上“左”的指导思潮泛滥,在3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中的“共产风”、浮夸风,人为地超越生产力的现实水平,主观地对生产关系“不断变革”,搞“穷过渡”、“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从而严重地破坏了生产力的发展。粤西的阳江,也和全国其它地方一样,人民生活水平还十分低下。
李良辉一家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李良辉和父亲的月工资收入,且工资相当低,还不够用来支付每月买10多个人的口粮,其他开支自然就顾不上了。
现在,又添了一个吃“黑市粮”的农村媳妇。卢荣娟的到来,对于吃居民供应粮(靠粮票买米)的李良辉一家,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然而,这个自小就在苦水中泡大的农村姑娘,自从进了李家的门,便成了这户人家的顶梁柱。她以其与生俱来的吃苦耐劳精神,还有那超乎一般女人特有的坚毅,反而挑起了养家糊口的生活重担。
家里连烧火做饭的柴草都没有,作为小镇的居民,以往靠孩子们上街扫垃圾、杂物来作柴火用。两口分别煮饭和煮猪潲的大锅,每天就要烧掉很多柴。卢荣娟过门第二天,就开始独自上山砍柴,还顺便割回猪菜,做到烧柴和养猪两不误。多打回来的柴,还挑到集市上卖,以换回几个钱。
见到李家媳妇刚过门,就每天起早摸黑忙开了,有邻居便说风凉话:“阿辉娶个农村婆,几能干呀,比起城市妹好多了”。也有人故意刺激李良辉:“一个堂堂城市工人,怎么也不至于找个农村妹做老婆吧?要拖累你一辈子的!”……
李良辉听了,却装做没听见。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女人自己爱。我们家生活困难,也没比人家农村好到哪儿去,她跟了我,才是吃亏呢。所以,每晚一下班,他就匆匆往山上赶,去把媳妇接回来,以表示一下歉意。
闷热的夏夜,忙活到11点多才歇下来的卢荣娟,才躺下一会儿,便起床了。被吵醒了的李良辉,见她慑手慑脚要出去的样子,吃惊地问:“你要干什么?”
卢荣娟连忙掩饰着回答:“没什么,我……我想,出去一下……”
半夜三更的,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要紧事,我想,我想……”卢荣娟说得吞吞吐吐。
“你到底干什么嘛!”李良辉已经坐到床沿来了。
“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李良辉知道,妻子过门三个月来,从没什么瞒着他的事,但今晚的样子显得很异样,他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便干脆也下了床,边穿衣服边说:“那好,我陪你去吧!”
卢荣娟马上拒绝:“不要你去!不要你去!”
李良辉被弄得满头雾水:“那你快告诉我,出去干什么!”
卢荣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这才嗫嗫嚅嚅地坦白:“人家,准备去,拾猪屎(捡猪粪),哪用得着你……”
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还在几天前,卢荣娟得知夜间有猪粪捡,就在心里计划开了。白天,她要上山砍柴,晚上少休息一下,就可以干这活儿。现在市面上每担干猪粪,可以换得六七角钱,虽然十天八天才捡到一担,但多少可挣得一点买米钱。于是,她便暗地里准备好了捡猪粪的铲子粪箕,她不敢事先告诉丈夫,怕他爱面子不让自己做。所以,想等丈夫睡着了才爬起床出去,没想却被他发觉了。
李良辉一听,呆了,这确实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她过门不到半年,又这么年轻一个女子,半夜深更的,走街串巷捡猪粪,还不说被人笑掉大牙,要是遇上那些流氓恶棍,惹出祸来,那就糟了。于是,李良辉上前一把拦住了她,气愤地说:“不,这活儿,你不能干!”
卢荣娟似乎已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她笑笑拨开丈夫的手,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拾猪屎,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良辉显然真的发脾气了,但却压抑着声音,他怕吵醒了家人:“我还不说这事有失面子,你一个年轻女人,我担心哪!”
卢荣娟把丈夫拉回到床沿去,然后,从墙上摘下一块黑色的水布,一下子把自己的脑袋包了起来,配上她已经穿好的一套黑色便装,来到丈夫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我用这身打扮,总可以了吧?”
卢荣娟不等丈夫表态,又砰砰走进厨房,从锅底处抠了一把灰,抹到白晳的脸上,顿时,便成了个大花脸。李良辉见了,明白妻子早早有了准备,她刻意把自己扮成个老年的脏婆子,不让外人分辨出来,以求安全,真是用心良苦啊!
虽然相处日子不长,但丈夫很了解妻子的脾性,她做事总是风风火火,说好了的就一定干好,一点也没有弱女子的胆怯和优柔寡断。眼下,这事看来是难以阻止她了。李良辉只好勉强迁就道:“要去,我跟你一块去!”
卢荣娟却一口拒绝了,“不,这种脏活,哪有男人干的,你乖乖睡觉就行了。”
此时已是深夜12点多了,街上人迹杳然,李良辉只好把妻子送到巷口,一再叮嘱:“别走太远,在周围转一圈,就得回来,我在家等你。”
妻子含着泪水,她深深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关爱,但她还是边走边回过头来劝他说:“你明早还要上班,你快点去睡吧,不用等我。”
朦胧的夜色下,男人高瘦的影子一直立在远处。卢荣娟手提油灯,一转身,踅进了另一条巷子,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在这之前,卢荣娟曾了解到,捡猪粪的最佳时间,是在深夜12点和早晨5点。镇上人家养猪,却不习惯圈在栏内喂养,任由它们满街巷溜跶,而猪多在这两个时段出来拉屎,如赶上还没谁捡拾第一趟的话,收获是颇丰的。然而,有谁愿意在一夜间两次起床,去挣那几分钱的买卖?况且,白天还得把捡来的猪粪挑到很远的河堤那边,一块块晾晒开来,直到干枯了,才可以收捡装袋,最后,还得挑着这臭气熏天的干粪沿街叫卖。按当时的价格,若卖给国营肥粪社,一百斤干粪只卖6角钱,但卖给农民,可得到8角钱。卢荣娟向来精打细算,为了每担多挣2角钱,她总是不怕路途遥远,每次总是把干粪挑到效区农民那儿去。
看着妻子一直干这又脏又臭的活,也不在乎左邻右舍投过来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李良辉的心里实在苦得不行。这时,朋友们也劝他,你作为小刀厂的车间主任,和厂领导要求个临时工吧,叫你家女人不要干那脏活了。其实李良辉也曾这么想过:阳江那么多人,都在做小刀度日子,按理也不多我家女人一个吧。但他明白,别的工人带上自己家属做小刀,那是因为他们夫妇都是城里人。他是个老实人,若要他为这事求领导,他拉不下脸皮。所以,尽管朋友们多次怂恿他,而他也曾鼓足勇气欲试一试,但每次来到领导跟前,那憋在心底的话就是怎么样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