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逆行（三）

 午休过后，懒洋洋起来。凯丽金的萨克斯风《永浴爱河》在睡舱内轻轻跌宕。靠着床头，撩开窗纱，透过落地玻璃，长江的南岸便闯进眼帘了。

 泥岸边，远远地泊着两艘货船，船上垒着山一般高的干芦苇，看上去其实只有两座巨无霸的芦苇垛，船的概念已被省略了。

满眼还是泥岸，泥岸——不堪崩溃的泥岸；还是芦苇，芦苇——铺天盖地的芦苇……

音响忽然停了,传来了先是国语,后是英语的广播,告知要召开“长江三峡游说明会”和“三峡酒会”，播音员是个男的，声音很轻，却浑厚。

也就是船长、船员和游客的头一次聚会，气氛相当和谐。酒会主要是为适应外国游客而设，一律的有用香槟，众人互相祝酒，交流，热烈而融洽。

再上露天大船台时，已是一幅夜幕下的长江图景。江风很大，江水有声，两岸河滩黑影瞳瞳。远远近近的航标灯，明明灭灭，忠实地为航行者指示路向。不时地有大小船只从身旁滑过，倾刻便被抛之脑后。偶尔见一两团渔火在远处闪烁，近了，才觉失望，都是些中型货船。旁边的友人也嘀咕，按理这长江中游，会有很多鱼虾，该有不少渔船才对，怎么我们走了半天长江，却见不着一户渔家？

留到梦中解释好了。

笑谑着，悻悻返回睡舱。

  玩了一会扑克牌， 见时候尚早，峨嵋号保安员老邹前来邀请，到歌舞厅唱歌跳舞去。

    歌舞厅在船的第三层，容纳得下百对舞伴，装璜得体，充分体现游船的动感风格，黛色天幕，流星闪烁，薄雾缭绕，有让人显身于大自然中之感。

    那边的娱乐室内，几桌的麻将友正在“攻城”不止。

    舞厅内已有游客五六十人。在淡淡的烛光下，或对饮窃窃私语，或三五个闲聊逗乐，或在池中翩翩起舞，或亮相高歌卡拉ＯＫ，显得十分散漫自由。

    老邹不爱唱歌，却喜欢跳舞，他给我们点了歌，便跃进舞池中自乐开了。

    其中要数香港的游客最多，他们坐了西南一角，劝酒，饮啡，旁若无人地高声说话。他们几乎都不跳舞，而几位年轻的男女却占着轮流唱K，多是唱粤语，也唱国语，但国语歌显然是走了味儿，不过依然一味唱，也不管别人怎么着。对呀，这儿本来就是卡拉ＯＫ——空虚自由，无人伴奏乐队，不管是夜莺还是公鸭都可过上一把歌星瘾，想怎么渲泄就怎么渲泄。在这儿，人类的自我意识得到空前的释放，每个人都想 “秀”上一把，这“秀”是表现，是显示，是炫耀，咱们矜持了几千年的老百姓能迸发出如此的激情，也算得是时代的进步。眼下，除了我们几个国人，其他都是欧洲游客。所以每曲终了，这些香港未来的歌星们，都能荣获全场老外热烈友好的掌声。    经不住友人的怂恿，我“上场”唱了林依伦的《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可能这支歌的曲调特别，顿时吸引了全场的老外纷纷起舞，连一直不下舞池的香港朋友，也大都转入舞池。接着，再唱粤曲《分飞燕》时，竟然引起香港朋友的吃惊，那边便传来嘀咕：“这捞佬（讲普通话的内地人）唱的粤曲，几正宗嘛。”显然，他们不知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

     其实世界很小。

    接下来，由欧洲导游M小姐唱《请跟我来》。M小姐原是北京姑娘，四年前随夫到奥地利陪读，平时与国内旅行社联系，组团兼导游，已较为熟习两地旅游市场，业绩不俗。她声情并茂，唱得投入，一曲终了，立即博得欧洲游客的喝彩和掌声。

    于是便激起一名奥地利老夫人的兴致，她通过导游点了首《巴比伦河》，边歌边舞，一展其维也纳音乐之都人的风采。随着那轻松、恬静、安详、流水般的曲调，回想着家乡的房子、小溪，绿野和稻田……巴比伦河啊，你静静地流淌，夜色是多么安详，愿圣上也能知道我们的心声，我们的祈祷和憧憬……一时间，全场团友自然而然蜂拥上来，把这位老夫人团团围住，一个个手舞足蹈，大声伴唱，还有忙着录音的，照相的，镁光灯闪个不停，顿时把舞场气氛掀至高潮。

    人在旅途，有这么一个融洽热烈的氛围，真不失为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