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砸烂了“铁饭碗”

　                                　释利以循道，居方以从义，君子之概也。

                                                     ——范　晔

    １９８３年，中国改革开放的战车，已驶过５个年头。

    这时，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指出：改革是当前中国形势发展的迫切需要。经过几年的酝酿和实践，农村改革的成功经验，为以城市为重点的整个经济体制改革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就是说，必须把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使改革逐渐全面展开——

     “进一步解放思想，走自己的路，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

响应党的号召，惠阳县委首先在农业方面发出《关于延长土地承包期十五年的工作意见的通知》，派出工作组，下到农村完善生产责任制，抓土地调整和延长土地承包期。尔后，又在城市方面对淡水、澳头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成立了开发淡澳指挥部。同时，国务院同意把惠阳县人民政府驻地由惠州市迁至淡水镇。

   这一连串的改革，也就是一连串的机遇，正像阵阵和熙的春风，扑面而来。此时，在澳头霞涌偏于一偶的酒厂里干活的李冠玉，却再也无法坐得住了。

  而最诱惑他的那条信息便是：未来的惠阳新城，就在相邻的淡水镇！

  这是个很有经商天赋的人。还在去年，也就是１９８２年，由于办酒厂经常要往返于淡水与澳头之间，而作为他那间乡村酒厂，由于偏辟，每有业务联系，客户连路线地址也找不到。这儿尚没有公路，交通不便，只靠一部与外界联络的电话，严重影响了酒厂业务的开展。为此，李冠玉决定在淡水镇建立一个“办事处”，但他却不像别的厂家那样，纯粹设立一个办公的地方，而是做到充分利用，自掏腰包开办一家小型“冰室”，一边经营，一边联系业务，同时，也为霞涌的乡亲进城办事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既方便酒厂和乡人在淡水镇活动，又能赚取一笔小钱，做到一举两得。而那个冰室，就交由弟弟李冠和打理。平日，李冠玉到淡水办事，多有过问冰室的经营。这也是李冠玉最早“私捞”的见证，同时也成了李冠玉日后敢于砸烂“铁饭碗”，自己出来闯商海的一个小小跳板。

  由于要照看淡水冰室的经营，李冠玉需要经常进出淡水镇，其对淡水镇眼下的发展规划，更是比一般人敏感和关注。

   李冠玉知道，把一个小镇扩大至新县城，这里面将包含着多少商机！

   一个星期日下午，他利用午饭后休息时间，踩上自行车，特地细致地逛了一趟淡水镇。

     淡水镇离澳头镇才四五公里，其位于大亚湾畔西部，南与深圳龙岗接壤，北连惠州，是珠江三角洲区域经济建设的一个“小金三角”。然而，由于县治设置和建设重心的偏移，致使这一“风水宝地”的小镇一直沉睡着。显然，眼下已被经济开发和新建县址建设举措所搅动，一夜间醒来了！

李冠玉骑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看，心里很快有了几分底气：一个县城的规模，相应的各项基础设施，居住、工作人口的急速扩大，流动人口的急剧增加，这里将有无限商机，这里将有一个无法估量的发展空间……

   口有点渴了，李冠玉便停在一间凉茶铺前，要了一杯凉茶，他递上两角钱，但对方说要三角。李冠玉一愣：什么？三角？对方说：是三角，提价了，早不是两角了。原来，这几个月，小镇大兴土木，轰轰烈烈地闹起来后，从四面八方涌来参与县城开发的人流一下子急剧膨胀，各方面需求难以跟上，就连凉茶也跟着涨价。其实到当年年底，一杯茶已卖到五角，高出一倍多价格了。

   李冠玉心里一亮：

   好家伙，就来淡水干！

  当晚，李冠玉回到家里，便迫切地把自己准备到淡水找门路发展的想法，和妻子陈月云说了出来。

妻子一听，还是感到有点突然，带着忧虑的口气说：“我们在酒厂干得好好的，每月能拿到固定工资，也算有个铁饭碗了，要是自己出来做个体，没有保障，我担心做不了呢。”

李冠玉笑笑：“我知道不熟不做，我会炒菜，我想自己开个小餐厅，淡水一下子人多起来了，连凉茶都买贵了，开餐厅肯定有得赚。”

  经李冠玉这么一说，陈月云便有点释疑了，她想了想，突然开窍：“对呀，你还是厨师出身呢，我又能烧火煮饭，自家开餐厅，齐心合力，兴许还真有出息！”

  “我就知道，你会想得通的！”李冠玉兴奋地狠狠亲了一下妻子的前额。

夫妻俩高兴了一夜，商量了一夜，把要办小餐厅的方方面面都相议了一遍，但最头痛的是手头上只有百多元钱，起码也得凑够５００元才能开张。李冠玉告诉妻子，他打探过镇里店铺的租金了，一般像凉茶铺那么小的店面，每月是８０元，若是稍大一点，放得下几张桌子的，至少也得百元以上，加上购置餐厅其他配套设备，本着能省则省，日后逐步添置的原则，这５００元已经是最低要求。眼下还差好几百元，得到哪儿去找呢？

   快到天破晓前，夫妻俩还是干着急。李冠玉才提议道：“我想到姑姑那儿看看。”

   陈月云却反对：“早时，姑姑拿出老本给我们结婚，我看这一次，就别打搅她老人家了。”顿了顿，又说，“还是我去吧，我回娘家一趟”。

  真是个志同道合的伴侣！

   陈月云跑了一趟娘家，逐个向亲戚伸手，但也只是借来百多元，亲戚们已给足了面子，还说：凭冠玉是厨师的本事，开个小餐厅，虽赚不多，该不会蚀本吧？大家也看重李冠玉夫妇的为人。

翌晨，李冠玉做完了早饭，就迫不及待到政府办主任那儿提出辞职。虽然还未得知妻子去娘家是否借到钱，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是否走得通等等，但他还是听凭自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他认定，日后肯定比眼下要好。他已经营好一个酒厂，还养猪、做饮料、炒茶叶等多门路赚钱，他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而早两年在城里开的冰室，每年也能挣到一点小钱，他为公家做生意这几年，还从没亏过本呢，若是日后做自己的，自己管自己，更自由，更有冲劲，若下点苦功，一定比现在做得更好，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政府办主任听了李冠玉的辞职要求，开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便逗趣他：“你李厂长是嫌工资低，想吓唬我们吧？”

  李冠玉却一脸认真：“不是工资问题，我只是想试试自己出来做点事，再这样下去，我一辈子也不会有大出息了”。

  政府办主任这才觉得李冠玉是来真的：“你不是说过，从小就盼望自己有个铁饭碗吗？现在却要丢了它？”

  “是的，我从小一直没吃过一顿饱饭，一直盼望有朝一日能当个工作同志，捧上个铁饭碗，能保证吃饱饭。可是，我想过了，我眼下捧的是政府送的铁饭碗，是养懒人的铁饭碗，是限制人本事的铁饭碗，我更想试试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并指望日后能多做点事，找到属于自己的饭碗”。

   政府办主任静静地听着李冠玉剖白心迹的叙述，他终于确信，眼前这个李厂长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已无心待在公社厂场了。他是个明白人，他不想阻止别人的想法，况且，这个位子也不愁找不到人。最后，政府办主任还是“勉强”同意了李冠玉的请求。但却要李冠玉跟书记汇报过后，才能最后定下来。

李冠玉去意已决。他找到了公社杨书记，没想杨书记听完李冠玉的请求，竟然一下子就同意了。杨书记对李冠玉推心置腹地说：

     “你的想法很对路，说实话，凭你的情况，你的文化水平，日后在政府里从政，可能不太合适；但你有经济头脑，有经营能力，做点自己的实业，没集体企业的条条框框限制你，相信你更有大作为。现在机关干部也有一些人‘下海’了，你想出去自己做，我支持你！”

    临别，杨书记还不忘记对李冠玉祝福一番：

  “希望你丢掉了铁饭碗，找到金饭碗！”

  李冠玉竟然有点感激，他知道杨书记理解他，是真心祝福他。他是个处处与人为善的人，他总把别人的一点关心、一点支持看得很重。他在离开公社时，还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争气，要闯出一番事业来，绝不能辜负领导的期望．．．．．．

   后来，真的被杨书记所言中，李冠玉找到的，还真的是金饭碗，且不光是“金饭碗”，而是“金山”。

   “说实话，当时离开公社时，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毕竟干了多年，是这儿让我扛上饭碗的，现在一下子离开，还是有点不舍。况且，下一步该如何走，心里也没有底。我们这代人，当时谁也没做过买卖，也就是那时说的‘私捞’嘛，所以，心里不免有点慌慌的，不踏实啊！”李冠玉回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