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的一个下午，笔者刚刚走出卢塞恩火车站，大雨瓢泼，一辆银灰色奔驰便停在面前。车主是李东华。就是他，书写了中瑞体育甚至外交的一段传奇历史，也走出了体操运动员跳出体制之外的一条另类成功之路……

　　1996年7月28日，曾经的中国体操运动员李东华，为瑞士代表团赢得亚特兰大奥运会男子鞍马金牌，这是瑞士体操百年来在该项目上的第一个奥运冠军；同时，李东华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在奥运会上代表其他国家（或地区）夺得金牌的华人运动员。

　　15载转瞬即逝，尽管已与当初“为爱走天涯”的瑞士太太离婚，但李东华依旧生活在瑞士，定居在安静的卢塞恩。大约两年前，他从苏黎世搬家来到这里，买了一个四层公寓的顶层。虽然生活安静，但每天依旧繁忙。

　　在他家面向阿尔卑斯山的硕大花园平台上，有一部分被李东华设置成了训练场，安装了鞍马和简易的吊环、单杠以及一些训练器材，“每天有空都会动一动。”世界冠军、奥运冠军以及中国人的身份，使得李东华仍然接到不少体操商业演出的邀请，尽管他已经43岁。不仅在瑞士国内，笔者到访前不久，李东华才刚从德国演出归来。“出场费不等，但都不低于5000瑞郎（合人民币4万元）。”其实，李东华并不太看重出场费，有些商演的收入甚至直接捐给了慈善机构，“主要是停不下来，这么多年了，想尽量将体操的状态通过表演保持久一点。”

　　体操给了李东华现在的一切，但体操并不是他现在的全部。

　　火车站碰头之后，李东华驾车将笔者带到了一个乡村高尔夫俱乐部。他是这里的会员，最近每周都要来两三次，为了提高水平，他还特意请了瑞士最好的教练。“没办法，现在有一些名人赛邀请参加，水平太次可不行。”曾经的专业（职业）运动员，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有几十年体操的底子，李东华练起高尔夫来也进步飞快，突击强化了半年多，现在水平也不错了。他说，希望有机会去中国打高尔夫并参加一些慈善或名人赛，甚至组织中国和瑞士双边的高尔夫旅游和比赛。

　　高尔夫难还是体操难？李东华想了想说：“还是体操吧。想想我们当初每天要训练7-10个小时；要是下这么大功夫打高尔夫，可能也会拿世界冠军。”

　　顾名思义，“名人赛”邀请的都是瑞士各界名人。李东华这个中国面孔的确很是扎眼。练了1个小时球，李东华开车回家的路上，就遇到两拨认出他的当地人，其中一拨是乘坐传统马车结婚的队伍，新郎认出了李东华，伴郎甚至跳下马车，跑到了李东华的车上。每当遇到认出自己的粉丝，他都会从车里拿出以自己照片为背景的明信片，签名送给对方。

　　经过20多年磨砺，李东华已经从一个懵懂甚至冲动的青年，成为风趣幽默又不失沉稳的绅士。除了体操演出和相关业务开拓之外，他还开始涉足其他领域。比如在老家四川成都，他就投资成为了一家制药厂的股东。“不能总吃老本，来瑞士这20多年，我体会最深的就是得学会自我学习、发展和谋生。”

　　吃过苦的人，才知道李东华这话的辛酸。

　　当初离开中国体操队和祖国，和瑞士妻子来到异国他乡时，李东华的日子苦不堪言。想要坚持体操梦想，“做梦都想拿世界冠军”，但又为生活所迫——无奈之下，只能边打工，边训练。洗车，换轮胎，挖马路，当油漆工，一个月拿到手900瑞郎不到（当地人均平均收入3000瑞郎左右）。干完体力活，还要自己花钱去条件简陋的学校训练……从1989年到1994年，一直未能入籍瑞士的李东华，就是在那5年间，经历了人间炼狱。

　　后悔吗？毕竟国内的训练条件比瑞士要好得多。李东华沉思了半天后答道：“人都走不了回头路。我当时，就像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一样，但是熬出来，就炼出了火眼金睛，脱胎换骨。这段时间，对后来拿世界冠军和奥运冠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之前还不够优秀。在国内，训练环境肯定好很多，但也有其他问题。比如机会太少，即便很努力，但如果不派你去比赛，你还是没机会。但在瑞士，我知道，只要我比他们强，就能参加奥运会。”

　　在炼狱的坚持，终于迎来了雨后彩虹。现在的李东华，已经被作为“跨越国界”篇章的代表，被写进了瑞士9年级历史书（相当于中国初三）。

　　光环背后，很多人已经忘记，李东华因为体操曾三次重伤，其中两次差点丧命——1984年在中国体操队跳马训练不慎撞在马头，失血达50%，手术切除了左肾脏和脾脏；1986年，双脚跟腱断裂，手术后长时间只能坐轮椅；1988年，双杠训练时从2米多高栽倒铁板下，颈椎、胸椎多处错位，一度半身无知觉——他比桑兰幸运；惬意生活，也让很多人忘记，李东华曾经离开中国体操队后的一无所有，苦痛无助——他曾比张尚武更难。

　　最近，桑兰和张尚武两位前中国体操名将先后成为热议焦点，远在瑞士的李东华，对于自己的“隔代”师弟师妹，给出了他的忠告：“如果时光倒转20多年，我还留在国内的话，我会投入更多时间去学习更多东西，比如外语或一些其它专业知识。要知道，体育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虽不能说非常短暂，比如我，就有22年运动生涯，但这也只是人生一个阶段，必须为整个人生的其他阶段考虑。”

　　本版稿件/记者唐杨科发自瑞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