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小孙子走出汽车，只见成群的深灰色的野鸽子在停车场上啄食，频频地点着头，“咕咕咕”呼唤着，舞动肥大的身躯，文静地挪动着脚步。

小孙子挥着小手，“喔，喔”地叫喊。我上前，鸽子好像给人让路一样，“哄”的一声飞起，打一个旋，又“唰”的一声在远远的前面落下。

走进超市，儿媳出示会员卡，站在门口的美国老妇人微笑，打招呼。

这是休士顿郊区一所一级批发超市。面积超大，房间高大，大约有三四层楼高，却是平房，所以显得空间非常大，似乎有些空旷，尽管摆放很多物品。家具、家电、鲜花、食品、蔬菜、服装都平放在这里。也有高高的货架，摆放些物品，营业员要踏上梯子取。

我们先选一些食品、蔬菜，然后在超市里“麦当劳”处，吃几片面包。面包夹着切好的大头白菜和鲜蘑菇，全是生的，上面涂上酸辣酱。饮料装在桶里，随便接取。有可乐，有咖啡，有果汁，旁边还备有冰块。我不太喜欢那怪怪的味道，更不习惯美国人的冰凉的饮料。但看美国黑人、白人、墨西哥人一大口一大口吃得很香，喝得很爽。

我们吃罢，接了两杯饮料放在餐桌上，准备带回去。媳妇去买鲜花 ，我在原位等候。我想：“小孙子有些怕生人。前些天，参加他爸爸班上的会餐，见到他爸爸同事美国人、俄罗斯人、以色列人，吓得哭起来。这个时间，坐在餐桌前，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各种肤色的人，不正是训练他见世面的好时候吗？”桌右边的一位美国青年，皮肤黝黑，好像黑色染过一样，向小孙子挥着手，逗他。十个月的小孙子也舞动手臂，“呵呵”地笑；那黑人“哈喽哈喽”地说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我正纳闷，心想:：“今天这孩子怎么表现得这么好？”我正想时，孙子舞动的小手，不知怎么，将两大杯饮料打翻在桌子上，立刻流淌满桌，又流到地上。

旁边的餐桌，还有几位食客。我尴尬极了！

我心急如焚。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

“六十多岁，连个小孩还带不好，废物!”

“这是在外国，在外国人面前丢脸！”

一连串问题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像火绳燃烧着，炽热的火花，一个一个迸发。

我赶忙把孩子夹在胳臂间，拿起餐巾纸，擦拭桌上的水。说是迟，那时快。一个美国黑人站在我面前，盛满两杯饮料送到我桌上，口里还说着什么。儿媳赶到，那人就回到对面的高台收款口处。坦然地站在那里收款。

我满心内疚，把孩子交给儿媳，连忙转身，跑步到一角去取拖把，待我到桌前。一位男清洁工推清扫小车已经赶到，正用拖布拖地上的水，坦然地，根本没看我一眼。我神速地抢着拖地，那个皮肤不黑不白的墨西哥中年男子，说两句英语，儿媳在一旁翻译：“你不要拖了！没关系！”

儿媳安慰我说：“你是他们的顾客，你怎么，他都欢迎你。”

我心里还不能平静下来，惴惴不安。

儿媳将孩子放进小车，推车出门。站在门口的美国老人，高大的身躯，好像一座白塔，站在那里欢送顾客，竟然对我们说：“花多少钱，买个小宝宝？”儿媳笑着给我翻译。

走出门口，推着满车的物品，我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已经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儿媳却很坦然。

我琢磨：站在我对面高台上正在收款的美国青年，怎么眼睛那么明，一眼看见我的餐桌狼藉状；又怎么聪明地识别出我要再打两杯饮料；又怎么毅然神速地放下手中的收款工作，亲自给我送来两杯；又不动声色地通知清洁工人，打扫残局。想着，想着，昨天报纸上的“诚信第一，先于自我，优秀他人”一位美国青年的事迹报道的题目，让我醍醐灌顶。先于她自己，让我感受到她优秀的服务，岂不是我眼前这位美国青年的真实写照吗?

我们走到车前，又是那群深灰色的野鸽子，低着头在地上啄食，咕咕咕叫着，坦然地迈着方步，那羽毛油光可鉴，那肥胖的大腿块块肌肉饱绽。小孙子挥着小手， “喔喔”的叫喊，鸽子又好像给我们让路一样，“哄”的一声飞起，打一个旋，又“唰”的一声在不远的前面坦然地落下。

小车开动了，我们回家了。

小孙子的欢笑，我的尴尬，超市里的坦然，宛如如拼画，好似锦绣，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于2008-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