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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名著三味 德人间正道 ... //www.sinovision.net/?6206 [收藏] [复制] [分享] [RSS] 文化大复兴 名家汇评中华古典钜作 卤荤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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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 第四章 (卤荤斋中国 点评)

已有 4208 次阅读2012-4-22 20:14 |个人分类:当代小说|系统分类:时尚天地| , 白鹿原, 中国 分享到微信

 

《白鹿原》

作者:陈忠实

点评:卤荤斋·中国

第四章

八月末的一天清早,(农历中秋已过。)白嘉轩起来洗脸漱口时,他的冒死破禁(在看官看来何禁之有!○自己吓自己哦!)而且显出怀孕徵兆的(尚未过满百日。鱼水之欢正浓。)妻子仙草正坐在纺线车前嗡嗡嗡嗡地转动着车把儿,(仙草比嘉轩起得早。不是在灶台前忙早饭。)锭子上已经结下一枚茭白大小的白色线穗了。(纺绩已有一会儿了。○此是女织。)母亲也早已起来,(多年习惯。)在自个独居的(秉德老汉已先她驾鹤西去。)里屋炕上摇转着纺车。(做着与儿媳同样的事情。○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他坐在父亲在世时常坐的那把靠背椅子上,喝着酽茶,用父亲死后留下的那把白铜水烟袋过着早瘾。(心中正盘算今天种罂粟的事。嘉轩除了子承父业,连其父生活习惯都坚守下来了。其父言传身教得法。)父亲死后,他每天晚上在母亲落枕前和清早起床后都到里屋里坐一会儿。(好。孝子之道。)

  两架纺车嗡嗡吱吱的声音互相衔接,互相重合,此声间歇,彼声响起,把沉稳和谐的气氛弥漫到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声音。婆媳相处甚欢恰。○当代最时新的词汇就是“和谐”。)白嘉轩沉浸在这古老悠远(小时候只能听到母亲的纺车声。)而又新鲜活泼的(现在又能听到媳妇的纺车声。)乐曲里,(嘉轩满足了!和谐啊!)浑身的筋骨和血液就鼓涨起来。(家和了,万事就要兴了!后顾之忧没了。)

  长工鹿三把犁铧套绳收拾齐备,(昨晚收工时嘉轩肯定有所安排。)从马号里牵出红马拴在院子里的石雕拴马桩上,(今天要犁铧土地。)扯着大步走进院庭,大声询问种子的事。(突出种子。)嘉轩从里屋走出来:(拿着水烟筒出来的。)你先喝口茶。(盘算好了。○嘉轩沉着。)鹿三站在院庭里说他不喝,仍然询问麦子和豌豆掺和的比例,二八还是三七?(还以为跟前些天种一样的东西。)嘉轩说:这块地种药材。(所问非所答。嘉轩拿一块田,首次试种罂粟。○此是男耕。关中家家户户皆如此,天朝此时仍是农业文明之国。○自给自足。)种子你甭管,我拿着。(小心谨慎。)说着喷出一口烟,吹净水烟筒里的烟灰,(返身回屋里。)放下水烟壶,喝下最后一盅茶,(又顺手拿了罂粟种子。)就赳赳地走出街门,(种子是揣在怀里的。)进入马号。鹿三解下红马牵着,套上犁杖。(都备好了。)嘉轩扛起沉重的铁齿大耙子,嘉轩是能干而且会干农活的人,尽管家庭成分是富农。腋下挟着一把镢头和一把竹条扫帚。(多拿了一把扫帚。)鹿三回过头问:你拿扫帚做啥?(不理解。)嘉轩也不解释:拿就是有用嘛。(也不解答。)鹿三就不再问。(好。多问犯忌。)主仆二人走过街巷,出了村子,走下河滩,(想来试验田是块天字号的地。)红马拖着空犁在田间土路上撞出瞠瞠瞠的声响。(响了一路。)

  田野已经改换过另一种姿容,斑斓驳杂的秋天的色彩像羽毛一样脱光褪尽荡然无存了,(秋收已过。)河川里呈现出一种喧闹之后的沉静。(丰收过了。)灌渠渠沿和井台上堆积着刚刚从田地里清除出来的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近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的田块裸露着湿漉漉的泥土,早种的田地已经泛出麦苗幼叶的嫩绿。(种罂粟的时间。罂粟种法一。)秋天的淫雨季节已告结束,(要等秋雨结束。罂粟种法二。)长久弥漫在河川和村庄上空的阴霾和沉闷已全部廓清。(秋高气爽。)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清朗入画。)清晨的冷气使人精神抖擞。(也使人头脑清醒。人在头脑清醒之时能不能种罂粟啊?)

  红马拽着犁杖踏进自家的地头,鹿三把犁铧插进土地,(准备好了。)回过头问:种啥药?我可没种过。(白家从来都是进山采集或收购药材,确还未种过药。)你说咋种?(问罂粟种法。)嘉轩告诉他,还是像种麦子一样要细耕,(会种麦子就会种罂粟,不难。但地要细耕。罂粟种法三。○不是只有英国人才会种罂粟。)种子间隔一大犁或两小犁沟溜下,又像种包谷一样。(撒种和种包谷一样。罂粟种法四。)为了撤播均匀,需得给种子里掺上细土或细沙,(还要掺细土或细沙。对地的要求。罂粟种法五。)因为种子太小太小了。(种子不同嘛!)鹿三吆喝红马耕起来。一犁紧靠一犁,耕得比麦子的垄沟更精细。(更精细,好。)嘉轩看了看翻耕过的土壤又改变了主意:先耕一遍,再耙耱一遍,把死泥块子弄碎了,(注意不能有死泥硬块。○“三”的进一步要求。)再开沟播种。现在这样子下种不行。经过夏天和秋天大水漫灌和收获时的踩踏,粘性的黄泥土地严重板结,(死泥硬块之因。)犁铧上翻出大块大块的死泥硬块,细小的种子顶不破泥块就捂死在土层里了。(死泥硬块不利罂粟破土发芽。)鹿三禁不住问:啥药材吗比麦子还娇贵?(从未不需这样做农活。)

  白嘉轩说:罂粟。(简答。)白嘉轩说罂粟就跟说麦子包谷或者豌豆一样平淡。(种植方法一样,但对土地要求不一样。○表面上不当回事。)鹿三就不再问。(鹿三就是鹿三,从不多问。)他不懂得罂粟,(其实天朝农人都不懂,否则鸦片就不会是英国人发明的了。)自己并不奇怪,几百种中药材里,他连十个药名也记不清,罂粟想来也就不过是一种中药,(不奇怪在此而已。)或者属贵重稀欠一点罢了。(鹿三和吴长贵不一样哦!)

  太阳升上白鹿原顶一竿子高了,(耕这块试验田用了不少时间。)这块一亩多点的土地耕翻完了,卸下犁具再套上铁齿耙,白嘉轩扯着两条套绳指挥吆喝着红马耙耱过一遍,地面变得平整而又疏松。(细耕完成。)鹿三又解下耙来再套上犁杖,在翻耕磨过的土地上开沟播种了。嘉轩每隔两小犁,跟着鹿三的屁股溜下掺和着细土的种子,(开始“四”的操作。)然后用长柄扫帚顺着溜过种子的犁沟拖拉过去,(扫帚用途如此。○罂粟种法六。)就给那些细小娇弱的罂粟种子覆盖上一层薄土了。(保护层。○过去没有塑料薄膜。)

  这时候,好多在田地里劳作的男人都立在远远近近的地方瞧着这主仆二人的奇怪举动,(主仆二人今天的举动和以往不一样,有点反常。)怎的用扫场扫院的扫帚扫到犁沟里来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劳作过。)庄稼汉对这些事兴味十足,纷纷赶过来看看白嘉轩究竟搞什么名堂。(这些庄稼汉咋就不能像鹿三一样呢?)他们蹲在地边,捏捏泥土,小心翼翼地捡起几粒刚刚溜进垄沟的种子,在手心捻,用指头搓,那小小的籽粒几被捻搓净了泥土,(一探究竟。)油光闪亮,像黑紫色的宝石。(油光闪亮黑紫色,罂粟种子的颜色。)他们嘻嘻地又是好奇地问:嘉轩,你种的啥庄稼?(没见过罂粟种子,更没种过,这是生平第一次,有好奇一问。)嘉轩平淡地说:药材。(有平淡一答。)他们还问:“啥药材?嘉轩仍然像说到麦子包谷谷子一样的口气说:罂粟喀!(没啥,不就是种点药材嘛!○庄稼人也没听过鸦片就是罂粟做的。)

  大约过了十天,那一垄垄用扫帚漫过的犁沟里就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生出来,(十天之后。)带着羞法和伪弱的姿容呈现在主人的眼里。(主人眼里。)也使白鹿村的庄稼人见识了罂粟。“唔!罂粟就这样子?“嗯!像芥茉,也像菜籽。(庄稼人眼里。○还蒙在鼓里呢!)庄稼人的比喻总是恰当不过,罂粟的幼苗跟那呛人鼻膜的芥茉的幼苗几乎一般无二。(看来嘉轩又要倒霉了。)如果白嘉轩说这是“鸦片烟,他们准会惊得跌个跟斗,再也不会去跟什么烂货芥茉相比较了。(庄稼人只知有鸦片,不知有罂粟。)为了防备冬天冻死,嘉轩和鹿三用牛车拉了一车麦秸草撒到垄沟里,盖住了小小的幼苗。(罂粟过冬。○罂粟种法七。)

  第二年春天,从被雨雪沤得霉朽污黑的麦秸秆下窜出绿翠晶宝的嫩叶来;(冬尽春来的罂粟。)清明过后开始拔节抽秆分出枝杈,更像芥末或者油菜的株形了;(清明时的罂粟。)直到开花才显出与后者的本质差别来。(区别在开花时。○只有到这时才能知道种的是罂粟。○罂粟是一种会潜伏的植物,真好。)油菜和芥末是司空见惯的碎金似的黄花,(金黄色。)而罂粟却开出红的白的粉红的黄的紫的各色的花,五彩缤纷,(罂粟花之色不同于油菜和芥末。)花谢之后就渐渐长成一个墨绿色的椭圆的果实。(墨绿色椭圆果实,又与油菜和芥末的果实不同。)

  过些时候,(收获时节。)人们看见,(村人眼中。)白嘉轩和他家的长工鹿三,以及很少下地的母亲,甚至身形相当笨重的妻子一齐到地里来了,(全家齐上阵。○全家都重视罂粟的种植,连母腹中的婴儿也有一份。)()用粗针或三角小刀刺破那些墨绿色的椭圆形果实,(友情提醒:最好不要沾铁器。)收刮下从破口里流出来的粘稠的乳汁一样的浆液。(收刮果实里粘稠乳白浆液的方法。○罂粟种法八。)他们一家四口天天清早在微明时分出村下地,到太阳出来时就一齐回到屋里,(收刮果实的时间。○罂粟种法九。)这似乎更增加了这种奇异的药材的神秘色彩。(不再是类似芥末和油菜之物了。)谁也搞不明白收取那种乳白的浆液能治什么病,(窗户纸很快就要被捅破了。)只是互相神秘莫测地重复说:那是罂粟。罂粟就是罂粟。药嘛!(一群傻鸟。○白家事在村人眼中写出,是被村人理解和接受的,没有什么不妥的。)

  夜晚,嘉轩按照岳父的指点要领在小铁锅里熬炼加工这些浆液的时候,(罂粟加工,提炼鸦片。○罂粟种法十。)一股奇异的幽幽的香气几乎使他沉醉,母亲白赵氏在里屋的炕上也沉醉了,坐在灶间拉风箱的吴氏仙草也沉醉了。(罂粟香气奇异迷人。○罂粟壳也是很香的,一般经加工后,会被作为调料的放入饮食中。)幽幽的香气从四合院里弥漫开来。在四月温柔的夜风里扩散到大半个白鹿村,大人小孩都蹙着鼻孔贪婪地吸取着美好的空气,一个个都沉醉了。(不仅仅是白家之人沉醉,大半个白鹿原村都跟着沾光。)那是一种使人一旦闻到便不能作罢的气味,使人闻之便立即解脱一切心事沉疳而飘飘欲仙起来。(不如此岂能恍然大悟哉!)第二天一早起来,在麻麻亮的街巷里,庄稼汉们似乎恍然大悟过来,(从神秘莫测到恍然大悟,才几天的功夫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罂粟就是鸦片。(原来如此!○白鹿原上早就有鸦片了,而且还有人吸食。○制作鸦片十步骤这样写出来了!看官们看懂了么!学校里可不教这些东西哦。○陈公忠实先生可没教导天朝农夫种植罂粟哦!)

  白嘉轩把炼制加工成功的鸦片装进一只瓷罐,(炼制加工鸦片,嘉轩是跟谁学的?○鸦片应保存在瓷器里。)瓷罐装在一条褡裢里,(东西并不多啊!)搭在肩上,坐在牛车里进城去了。(跑销售去了。○既然是药材成品,自然是要卖出去才行。○看来鸦片当初是从城里流转到白鹿村的,现在开始返销回去了。○以前是从海外进口,现在是本土化生产。)

白嘉轩从山里娶回来第七个女人吴仙草,同时带回来罂粟种子。(罂粟种子是从那时候拿回来的,吴家陪嫁之物。○女人和罂粟都能让人飘飘欲仙哦。)人们窃窃议论那个十分水色的女子会不会成为白嘉轩带着毒倒钩的逑头下的又一个死鬼,(真是喋喋不休,真是无聊透顶。○在你无聊透顶的时候,别人开始谋划如何发家致富了!)无论如何想不到也看不见他的蓝袍底下的口袋里装着一包罂粟种子。(当然想不到也看不见了。○白鹿村人对外界的见识如此。)他的岳父吴掌柜决定把女儿嫁给他的同时,顺便把罂粟种子也交给了他。(真是顺便吗?不当回事吗?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轻松写。○都是脑子好使的人。○种植罂粟能否赚钱就看嘉轩的能耐了。能赚钱,仙草是旺夫的,这无疑就是一笔可观的仙草的嫁妆,嘉轩不会不懂好歹吧!)岳父说,他年初过商州下汉口时,(外出闯码头。)花了黄货(黄金。)才弄到手(不容易。)这包罂粟种子。(相当贵重值钱。○一个山里药铺掌柜连罂粟种子都能买到,天朝禁烟之伟业到底怎么了?○鸦片泛滥成灾啊。)他说山里气候太冷,罂粟苗儿耐不过三九冰雪严寒,(经验之谈吗?是否试种过了?)出外的白鹿原的气候正好适宜。罂粟和麦子一样秋末播种,来年麦收前后收获,凡是适宜麦子生长的土地和气候也就适宜种植罂粟。(嘉轩就是按照如此说法干的。)他强调说,它是专门为恩人自家买的,花黄货也花。(因此不是随便给的。○算是回报白家吗?)他教给他种植管护采收尤其是熬炼加工的方法,(鸦片纯度高下关键在熬炼加工。○这道工序很难掌握。)至于销路那就根本不成问题了。(白吴两家都有不少门路。)无论是乡下或是城镇,有钱人或是没钱人,普通百姓或是达官贵人,(天朝全民。)都在寻找这种东西。(都好这一口。)有人吸食,(不是治病。)有人倒卖,(投机倒把。)药铺里更不用说有多少收多少。(中间商。○既救人,又害人。)至于种植罂粟的好处和辉煌的前景,(反笔。)岳父吴长贵只字不提。(祸国殃民,谁都知道。)谁都知道这东西的份量,金子多贵鸦片就多贵。(因此种子要用黄货才能弄到手。)

  白嘉轩背着褡裢走进康复元中药铺,(直接来了。)这是爷爷领着父亲在盘龙镇收购中药材时建立的送货点,互相信赖的关系已年深日久。(熟门熟路了。)他先报了爷爷的名字,(早死了。)接着报了父亲的名字,(也死了。)最后报出岳父的名字,(还活着,没死。○与前两位不来往久矣。)康复元的康掌柜专意接见了他,(连报三名,才可靠,有根源。○不看岳父的面子,掌柜就不出来了。当然这关系还是白家打下的。)又指派伙计当下收购了鸦片,(吴掌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热心地指出他炼制质量不高的技术性毛病,(吴掌柜不知此种窍门?)并告诉他火候的把握至关重要。(这两样都含糊其词了。○康掌柜是行家。○孺子可教才可教,不可教千万不要教。○火要用文火,锅要用瓦罐砂锅,和是熬制中药的原理一样。请教康掌柜,这样说对吗?当代中药房用不锈钢器皿熬制成药,药效能好吗?)白嘉轩说这是头回试火,下回肯定就会弄得好些。(嘉轩聪明,一点就通,康掌柜教的是。)他出门时心里不觉往下一坠,(看来这条路是走对了。)褡裢里头装的银元比来时装的那罐鸦片的份量沉重得多。(看来老丈人没骗我!○仙草有这旺夫的命!)

  连续三年,白嘉轩把河川的十多亩天字号水地全都种上了罂粟,(连续三年发财了。)只在汉原和原坡地里种植粮食。(靠鹿三一人打理足矣!○恐怕是望天收了。)罂粟种植的巨大收益比鸦片的香气更具诱惑。(诱惑嘉轩的是种植罂粟的巨大收益。)他在一亩水地里采收炼制的鸦片所卖的银元,可以买回十几亩天字号水地实地所能生产的麦子,十多亩天字号水地种植的罂粟的价值足以抵得过百余亩地的麦子和包谷了。(种植罂粟三年的银元收入相当于种植麦子和谷物三、四十年的银元收入。○这样一算嘉轩至少发了这么多财。○人无横财不富,当然横财亦不富命穷人。)白嘉轩当然不会愚蠢到用那些白花花当啷啷的银元全部买成麦子。(买成麦子是为了向官家交税。)他把祖传的老式房屋进行了彻底改造,(改造成新式了?)把已经苔迹斑驳的旧瓦揭掉,换上在本村窑场订购的新瓦,(换瓦了。)又把土坯垒的前檐墙拆除,(土坯墙拆了。○非承重墙。)安上了屏风式的雕花细格门窗,(与府衙看齐了。)四合院的厅房和厢房就脱去了泥坯土胎而显出清雅的气氛了。(外表改造。)春天完成了厅房和厢房的翻修改造工程,(内部改造并装潢。)秋后冬初又接着进行了门房和门楼的改建和修整。(由里而外的改造。)门楼的改造最彻底,原先是青砖包皮的土坯垒成的。现在全部用青砖砌起来,(垒改砌,空心填土墙改全砖墙。)门楣以上的部分全部经过手工打磨。(纯手艺活。)工匠们尽着自己最大的心力和技能雕饰图案,一边有白色的鹤,另一边是白色的鹿。(都是祥瑞之饰物。)整个门楼只保留了原先的一件东西,就是刻看“耕读传家四字的玉石匾额。(种罂粟还是“耕读”之家吗?)那是姐夫得中举人那年,父亲专意请他写下的手迹。(秉德老汉一片苦心。)经过翻新以后,一座完整的四合院便以其惹人的雄姿稳稳地盘踞于白鹿村村巷里。(盘踞。○白嘉轩俨然成嘉轩伯了。○农人有钱,就要改善自己居住条件,古来使然也。)

  马号是在第二年春天扩建的,马号里增盖了宽敞的储存麦草和干土的一排土坯瓦房;晒土场和拴马场的周围也用木板打起来一圈围墙。红马又生下一头棕红色的骡驹,在新圈起来的晒土场上撒欢。(一派兴旺景象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是嘉轩带的头。)三五年间,白鹿原上的平原和白鹿原下的河川已经成为罂粟的王国。(罂粟种子供不应求了。)滋水县令连续三任禁种罂粟,(禁得好!)但罂粟的种植和繁衍却仍在继续。(能禁得住才怪。○连续三任,四字妙!三任县令分别发了三年的财。○只要干一任县令,也就是一年,自己得到的贿赂和孝敬上司的红包,已足矣,下半生做任何事皆无忧矣!甚至还可移民到洋人的国度里去与此辈谈论德赛二先生,自由平等民主一回,也未尝可知,不在天朝做甚二等公民哉!○何必非要干满三年才离开呢!有财大家发嘛!○天朝率土之滨又岂止一滋水县令如此呢!)

  这年春天,(这是嘉轩种罂粟的第五个年头。)正当罂粟绽开头茬花蕾的季节,(还没收获。)白鹿书院的朱先生站在妻弟新修的门楼下,(是来观瞻的吗?不是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欣赏那挺拔潇洒的白鹤和质朴纯厚的白鹿,以及自己题写的“耕读传家的笔迹。(朱先生不进来,正有所思呢!)白嘉轩从门里走出来,惊喜地礼让姐夫到屋里坐。(没想到自己敬重的朱先生会来!朱先生只要派人知会一声,嘉轩伯还不赶紧过去啊。)先生却说:你把我写的那四个字挖下来。(不理会嘉轩礼让,直来此一句。)白嘉轩莫名其妙地楞住了。(为啥?)先生又说了一遍。(第二遍。)白嘉轩连忙说:哥呀,这倒是咋了?(啥意思?)先生仍不解释,第三次重复“把它挖下来的话。(第三遍。○你带头种罂粟,还有脸“耕读传家”啊!)白嘉轩为难地搓搓手:(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哥呀,你今日专门为挖这四个字来的?(就为这事?)先生点点头。(第四遍。)

  白嘉轩顿时生疑。(不会那么简单吧!)先生又说:要么你去用一块布把它蒙上。(嘉轩还有药可救。○先给自己一台阶下。)白嘉轩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红布就祥了?)就取来黑市,让鹿三搬来梯子,把“耕读传家四个字严严实实蒙盖住了。(白嘉轩真是听话啊。)先生仍不进屋,对嘉轩说:把你的牛和马借我用一回。(能下地干活都要。)嘉轩说:这算啥事,你尽管拉去就是了。你用牲口做啥?(嘉轩这时候真糊涂啊!财迷心窍了!)先生说:你先把犁套好,套两犋犁。(我要犁地!)白嘉轩不敢怠慢,(嘉轩真好,总是敬重姐夫。○嘉轩伯在这白鹿原上还是有人能管得了的,那个县令是管不了嘉轩伯的。)引着朱先生进了马号,和鹿三分头动手,给红马和黄牛都套上了犁杖。(这里又有黄牛了!)先生自己从墙上取下二根鞭子,从鹿三手里接过犁把,吆喝着黄牛出了马号,(朱先生会“御”六艺学得好。)让嘉轩吆喝红马拉的犁杖一起走。(让嘉轩跟着。)鹿三好心好意要从朱先生手里夺过犁杖,让朱先生捉着犁杖从村里走过去太失体统了。(鹿三也知道读书人的体面。)先生执意不让,说他自幼就练成了吆牛耕地的本领,(除了六艺,朱先生会种田,孔老二则耻于种田。○这样的读书人最有用!○当年天朝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有什么不好呢!润之公心有多苦,对你辈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啊!你辈还抱怨甚!)多年不捉犁把儿手都痒痒了。(今天可不是手痒这么一回事。)鹿三只好替换下嘉轩,嘉轩就空着手跟着,问:哥呀,你到底套犁做啥?朝哪边走?(这才有空问哩!还是不明白朱先生此来用意!)先生说:你跟着只管走就是了。(嘉轩老弟到时候就明白了!)村巷里有人发现了穿长袍的朱先生,(读书人都是穿长袍的。)而且奇怪他怎么捉着犁把儿,(奇怪,受孔老二毒害太深之故。)纷纷跑过来看才子举人朱先生耕田犁地。(又是一件八卦新闻啊!)先生和谁也不搭话,(犯不着。)一直吆着牛扶着犁走出街巷,下了河滩,走到白嘉轩最早种植罂粟的那块天字号水地边停下来。(当初嘉轩搞试验田真是舍得下血本啊!)白嘉轩和鹿三看见,地头站着七八个穿黑色官服的人,(官府的人早就来了,先从嘉轩开刀!)才不由一惊。(有点明白过味来了。)先生啥话不说吆着牛进入罂粟地,(让你们看看,我老朱是如何禁烟的!)犁铧插进地里,正在开花的罂粟苗被连根钩起,(可怜的花儿,活不成了。)埋在泥土里。(从那儿来,还回那儿去。)白嘉轩跑到眼前,拉住缰绳:哥呀,你这算弄啥?(自家兄弟好商量嘛!)先生一手捉着犁把儿,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硬纸示于嘉轩:哥奉县令指示前来查禁烟苗。(嘉轩老弟支持一下老哥了,拜托!)白嘉轩一下愣住了,(前面连续三任搞禁烟都是说着玩的,怎么你老朱来玩真的哩!你老朱这么不关照自己的老弟,拿老弟开刀,还是我哥吗?)蹲在地边上,双手抱住头也说不出话来。(心中在算账哩!就你老朱这一下,我最少十年的损失啊!你老朱还是我哥吗?你缺钱跟我说一声啊,不就行了!)先生挥一下鞭子吆动黄牛,扶着犁杖在罂粟地里耕翻起来,(前进,前进,前进进!)地边上已经围满了吃惊的人群,(别吃惊,后面轮到你们了!)远处还有人正往这边儿奔跑。(看热闹啊!这是热闹吗?)先生吆牛犁了一个来回,对白嘉轩说:你把那犋犁吆上,进地吧!(还蹲着呢,给村民做个表率吧,老哥不会给你亏吃的!)白嘉轩从地上站起来,从鹿三手中接过红马拉着的犁把儿也进了地。(事情到这个份上,今年亏就亏了,今天我毁了,别人也得跟着毁了,要发不了财,大家都发不了财,否则那县令也难当!)先生回头赞许地点点头:兄弟,你还可以。(这么快就想通了,好!)两人一先一后,一牛一马拽着两犋犁杖,不大工夫就把那块罂粟捣毁了。(毁坏总比建设来得快!)先生喝住犁:兄弟,把犁吆到另一块烟地里去。(一块接着一块来。)

  田间路上和翻耕过的罂粟地里已经聚集来了白鹿村全部男女,(还看热闹哩,还是快去铲除烟苗吧!)鹿子霖和他爸鹿泰桓也挤在人群里。(鹿家父子不得不来啊!)鹿泰桓走到朱先生跟前,拱拳作揖说:好!朱先生,好哇!(一句话已表明鹿家父子愿意和官府合作。)随之转头呼叫儿子子霖和长工刘谋儿:回去套牲口吆犁,进地把烟苗犁了!(大势已去,舵总是要见风而使的。○鹿家成事总是慢白家一拍。)先生去了犁杖,双手拱住鹿泰桓的手,“请受我一拜!(谢谢合作,谢谢支持,太给面子了!)先生随之站起,面对众人,宣读县府二十条禁烟令。(白鹿原二大家已经铲除烟苗,你等如何?○这才是一出样板戏,唱得好!)最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对嘉轩说:这回你明白我叫你拿黑布蒙住门楼上那四个字的用意了吧?(老弟,老哥能让你吃眼前亏嘛!)

  朱先生所做所为,顷刻之间震动了白鹿原。(做了一件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十天不过,川原上下正在开花的罂粟全都犁毁。(佛曰:这也是难逃的一罂粟劫。)这一威震古原的壮举不久就随着先生的一声长叹变得毫无生气。(朱先生真是一痴人也!当年不出来做官就已经看透了,何苦今又此作为呢!○县令不是被调离,就是被撤职了;用天朝时髦话说:前三任是下海了,这一任是下岗了。○谁要你为民众利益着想的,谁要你唱红打黑的!你不知道你的作为损害了我和我的团队的既得利益了吗?所以现在找个借口先把你给免了,即便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到时候再给你官复原职,补点工资,再安慰你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现在局势是不能让你和你的集团做大做强,否则还有我们的日子还怎么混啊!另外告诉你一句,出卖你的人,黑道不会放过他,我们也不会容他,他只有一条死路。)新来的滋水县令没有再聘用他,(上一任县令和朱先生自己不收受贿赂还行,但你们不能断了上司的财路。断了,你们也就只有回家的分了,重新找工作吧!)而是把这一肥缺送给了另外一个人。(是肥缺。○这一任县令聪明,自己不出面捞,派人出来代自己捞,当然还有孝敬上司的那一份。○朱先生干这活就不是肥缺。)罂粟的红的白的粉红的黄的紫的美丽的花儿又在白鹿原开放了,(花开之美!)而且再没有被禁绝。(白、鹿两家也恢复种上了吗?)好多年后,即白嘉轩在自己的天字号水地里引种罂粟大获成功之后的好多年后,(多少年呢?)美国那位在中国知名度最高的冒险家记者斯诺先生来到离白鹿原不远的渭河流域古老农业开发区关中,看到了无边无际五彩缤纷的美丽的罂粟花。(此时的关中地区是阎锡山的天下。○阎锡山是当地最高长官,肯定是最有钱的!)他在他的《西行漫记》一书里对这片使美洲人羞谈历史的古老土地上的罂粟发出感叹:在这条从西安府北去的大道上,每走一里路都会勾起他对本民族丰富多采的绚烂历史的回忆……在这个肥沃的渭河流域,孔子的祖先、肤色发黑的野蛮的人发展了他们的稻米文化,形成了今天在中国农村的民问神话里仍是一股力量的民间传说。……在那条新修的汽车路上,沿途的罂粟摇摆着肿胀的脑袋,等待收割……,陕西长期以来就以盛产鸦片闻名。几年前西北发生大饥荒,曾有二百万人丧命,美国红十字会调查人员,把造成那场惨剧的原因大部分归咎于鸦片的种植。(种植罂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发财。)当时贪婪的军阀强迫农民种植鸦片,最好的土地都种上了鸦片,一遇到乾旱的年头,西北的主要粮食小米、麦子和玉米就会严重短缺。(苛政猛于虎。○军阀们有枪有炮,为什么不搞规模种植呢,这样成本不是更小,收益更大吗!包产到户太浪费资源了,根本上是不行的,是不符合资本主义集约化生产之要求!○从政府要求禁烟【不准搞资本主义】,到政府要求种烟【主动搞资本主义】,这样的政府真是能代表民意啊。)

  罂粟再次占据了这片古原大地,小麦却变成大片大片的罂粟之间的点缀了。(罂粟为主。○小麦只要够吃就行了。)人们早已不屑于再叫罂粟,也不屑于再叫鸦片,(这两个名字都不适于市场经济需要,当然是天朝民众的需要。)这些名字太文雅太绕口了,庄稼人更习惯称它为大烟或洋烟。(也入乡随俗了。)大烟是与自己以往的旱烟相对而言,洋烟是与自己本土的土著烟族相对而言。(当代天朝本土化的洋垃圾还真不少,尤以肯德基、麦当劳出名!这些洋垃圾比罂粟之毒还甚,正毒害着天朝的少年们身体质素。)丰富的汉语语言随着罂粟热潮也急骤转换组合,(如果没有刘邦的汉帝国,天朝语言该称啥语呢?秦帝国及先秦,天朝语言又称啥语呢?应称之为“华语”。)终于创造出最耀眼的文字:人们先前把国外输入的被林爷爷禁止的鸦片称作洋烟,(林则徐禁烟的下场亦惨啊!○就那几个英国人,天朝人当真就打不过吗?后来怎么能在朝鲜、越南收拾那帮联合国军队和美国人呢!)现在却把从自家土地上采收,自家铁锅里熬炼的鸦片称为土烟,最后简化为一个简洁的单音字“土(太有才了。○群众的智慧就是高于一切。)衡量一家农户财富多寡的标准不再是储存了多少囤粮食和多少捆(十斤)棉花,而是多少“土(计量单位。)白鹿镇每逢集日,一街两行拥挤不堪的烟土市场代替了昔日的粮食市场成为全镇交易的中心。(弱弱的问一声,关中大地有多少这样的镇级交易中心。○政府视而不管,只要有生意人纳税纳捐交保护费收就行。)

结婚一年后,(嘉轩发了小财的这一年。)这个小厢房厦屋的土炕上传出一声婴儿尖锐的啼哭。(璋乎?玉乎?)仙草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婆婆白赵氏无微不至的服侍。(理当如此乎?看来是弄玉之喜了!若弄璋之喜,白赵氏的脸色肯定是难看的!老娘服侍你啊,找骂!)坐满了月子,跳下炕来的时候,(在炕上待的不耐烦了!)她容光焕发,(看这样子就不是贫血之人。)挺着两只饱满肥实的乳房,(身体之好,奶水之多,嘉轩有口福。)完全是一个动人的少妇了。(哪里动人啊!○仙草的命真好啊!○破财虽能消灾,但横财之气更能压住止住邪气。)

  庆贺头生儿子满月的仪式隆重又热烈。(仙草有命,白家有后。)所有重要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这还用说吗?山里的岳父自然是要来的!)许多年已经断绝往来的亲戚也闻讯赶来了。(富在深山有远亲。)嘉轩杀了一头猪,(杀一头猪够了吗?○肯定是头肥猪。)满心欢喜地待承亲朋乡友。(嘉轩是真高兴啊!)

  他没有费多少心思就给孩子取下马驹的乳名,(头生儿贱名马驹。○白家马,后文伏线。)正如他的父亲给他取过拴狗的乳名一样的用意,越是贵重值钱的娃子越取那种丑陋的名字才更吉利;(历来如此。)一当孩子度过多灾多祸的幼儿期进入私塾读书阶段,那时才应该费点心思取一个雅而不俗的官名,供其在一切公众场合使用。(到时候是请朱先生来取吗?)嘉轩听着众人不断重复着的恭维新生儿子的套话(俺庄稼人没文化,不会变着法子骂人嘛!)——再没有比这些套话叫人心里更快活的事了,(挺烦的,硬着头皮听吧!)他只是憨笑着更加殷勤更加诚挚地递烟让茶,(心里难道就不骄傲吗!我就不表现出来,我淡定一点还行啊!)对所有的亲朋乡友不分彼此不管亲疏不成远近一律平等对待。(嘉轩这个乐!○开局不错嘛!○来的都是客,铜壶煮三江!)

  欢庆的日子虽然热烈却毕竟短暂,令人陶醉的是更加充实的往后的日月。(一笔顺下。)妻子仙草虽然是山里人,却自幼受到山里上流家庭严格的家教,(这才算得上是富养女儿。)待人接物十分得体,并不像一般山里穷家小户的女子那样缺规矩少教养。(别忘了吴长贵的出身,不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啊!有如此见识对他而言实非容易啊!○这也是他能发财的根本原因。○有钱不代表有文化,无钱不代表没文化;有文化有钱最好,没钱没文化最糟糕。)只是山里不种棉花只种麻,割下麻秆沤泡后揭下麻丝挑到山外来,换了山外人的粮食和家织粗布再挑回山裹去。(仙草不会纺织也就不为过,也就不为家教之过。)仙草开始不会纺线织布,这是一个重大缺陷,一个不会纺线织布的女人在家庭里是难以承担主妇的责任的。(仙草是个聪慧女子,开始不会,后来会了。)嘉轩在订娶头几房女人时,媒人首先向他夸奖的总是那女子所受的家教如何严格,(洞房花烛夜之举动。)茶饭手艺如何利落精致,还会拿来纺下的线穗儿和织成的花格子布供人欣赏。(其实前几个所作为皆不如一仙草。)临到娶仙草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考虑能传宗接代就行了。(嘉轩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否极泰来啊!不是命穷人啊!)

  母亲白赵氏明白这个底里,表现得十分通达十分宽厚。一面教授一面示范给她,怎样把弹好的棉花搓成捻子,怎样把捻子接到锭尖上纺成绫,纺车轮子怎么转着纺出的线才粗细均匀而且皮实。纺成的线又怎么浆了洗了再拉成经线,怎么过综上机;上机后手脚怎么配合,抛梭要快捷而准确;再进一步就是较为复杂的技术,各种颜色的纬线和经线如何交错搭配,然后就创造出各种条纹花色的格子布来。她教她十分耐心,比教自己的女儿还耐心尽力。(白赵氏真是一个好老师!○堪称现代版的黄道婆!)仙草生来心灵手巧,一学即会,做出的活儿完全不像初试者的那样粗糙,(仙草也不愧是个好学生,简直堪比七仙女嘛。○嘉轩,你耕田来,我织布,这样美满幸福的日子哪儿去找啊!要什么乌托主义,高喊革命纯粹是他娘的放狗屁啊,一帮人吃饱了撑的没鸟事干了!)这使白赵氏十分器重,嘉轩自然十分欢心。(白赵氏、嘉轩如何不诚心如意呢!)

  孩子满月时,岳父从山里用骡子驮来满满两驮篓礼物,吃的穿的玩的一应俱全。(不愧外公名色。)一双精致的小银镯上系着一对山桃木旋成的小棒槌。(邪还是要避的嘛!)百日以后,小马驹就把那小棒槌含在嘴里,像吮吸乳头一样咂得吱吱有声。嘉轩和仙草看着就会心地笑了,(破禁。)自然都联想到新婚头一夜系在她裤腰带上的那六个桃木棒槌。(前文已有描述。)孩子刚刚过岁就断奶了,马驹双手抱着仙草的乳房却吸不出乳汁,(二个人吃,咋够呢!)昼夜啼哭。仙草尚无做母亲的经验,急得心神不安问婆婆怎么回事。白赵氏不仅不慌不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奶汁儿怕是给另一个暗里夺了吃光了。(你死去的老公公当年也是这样对我的!)仙草突然红了脸,(不是细心看不出,此情景最好看!)又想起夜里丈夫和她作爱时吮咂乳房的情景。(此情景不好看。○嘉轩吃相太难看。后来才悟出阿婆并没有取笑的意思,暗里夺了吃光了奶汁儿的是指自己肚里又有一个了。(原来是三个人吃。)

  第二个孩子出生以后取名骡驹,(次生儿贱名骡驹。○白家一骡,后文伏线。)这个家庭里的关系才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综述一句。)由罂粟引种成功骤然而起的财源兴旺和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带来的人丁兴旺,彻底扫除了白家母子心头的阴影和晦气。(白家转运了!源于与鹿家换了那块风水之地吗?)白赵氏已经不再过问儿子的家事和外事,完全相信嘉轩已经具备处置这一切的能力和手段。(老娘不再垂帘听政了。)她也不再过多地过问仙草管理家务的事,因为仙草也已锻炼得能够井井有条地处置一切应该由女人做的家务。(老娘连二线也不居,彻底退了,干净了。)她自觉地悄悄地从秉德死后的主宰位置开始引退。(是个老干部离休的样子,这点自觉性老娘还是有的。否则,也对不起白秉德的多年栽培啊!)她现在抱一个又引一个孙子,哄着脚下跟前的马驹又抖着怀里抱看的骡驹,(此谓绕膝之欢也!有多少人有此福而不知受享也,叹叹!)在村巷里骄傲自得地转悠着,冬天寻找阳婆而夏天寻找树荫。(秉德在天堂里看着,那个羡慕嫉妒恨啊!)遇到那些到村巷里来卖罐罐花馍、卖洋糖圪塔、卖花生的小贩儿,她毫不吝啬地从大襟下摸出铜元来。(这点小钱对老娘而言算个啥,别看死后留给嘉轩的私房钱不多。○老太太其实就是在打发丐帮要饭的。○得中国传统养孙之法。)那些小贩儿久而久之摸熟此道,就把背著的馍篓子、挑着的糖担子停在白家门外的槐树下,高声叫着或者使劲摇着手里的铃鼓儿,(像这样做生意就不是发财的命。)直到把白赵氏唤出来买了才挑起担儿挪一个地摊。(这帮人也太不地道了!○难怪后来嘉轩伯生气呢!)

  白嘉轩把人财两旺的这种局面完全归结于迁坟。(白鹿显灵保佑。)但他现在又不无遗憾。迁坟那阵儿是他最困难的时候,(自然是的。)只是箍砌了安置棺柩的暗庭和墓室,(秉德老汉在地下居住条件还不错。○不是豆腐渣工程。)明庭却没能用青砖砌了。(看来当时取材是简单了些。○明庭之造亦有讲究。○月还有阴晴圆缺,人亦有祸福旦夕,此事古尚难全啊。遗憾啥呢!现在又不好再翻修了,灵骨不能移动万一冲撞惊扰了风水灵气,结果可能适得其反。(不能改建,原来为此。)他还是下决心采取补救措施,把坟堆周围整个儿用砖砌起来,再在墓堆上加修一座象徵性的房屋,(好气派!○嘉轩真是孝啊!○秉德老汉居住条件又改善了不少,其实白赵氏百年之后也要进驻于此的。○为白赵氏修坟找借口。)这不但可以使坟墓遮风避雨,也可以使白鹿的精灵安驻,避免割草挖柴的人到坟头滋扰。(文物保护理当如此。)前几年植栽的柏树已很旺盛,后来,又移栽了几棵枳树,于是这墓地就成为一座最像样的坟茔了。(白鹿原找不出第二家。)

  白嘉轩随之陷入一桩纠纷里。(好事中也要添点坏事,才有趣味啊!)在给父亲修造坟墓时,一位前来帮忙搬砖和泥的鹿姓小伙,同他吐露出想卖半亩水地的意向,(帮忙是为了卖地来的。)说他的父亲在土壕里掷骰子输光了家当就没有再进家门,(读天下第一奇书,发现西门庆、陈敬济除了吃喝嫖,偶然杀个人玩玩,从来不赌。○赌是害死人不偿命的。)如今死活都不知。白嘉轩爽快地说:你去寻个中人就行了。(地我要了。)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要粮食可以,要棉花也可以。(你开价吧。)你朝中人开个口我连回放都不讲。(我不还价。○嘉轩伯从不避讳,真性情中人也。○有钱了,就可兼并土地了。)这个鹿姓小伙儿自然找到冷先生做中人。(打听清楚嘉轩伯往事后,才来的。)先生向白嘉轩传递了卖主开口的要价,他听了后当即说:再加三斗。(“爽”字前可再加一“豪”字。○财大气粗。○嘉轩伯不但不还价,还加价,事能做到这个份上,有人想指责嘉轩趁人之危,尊口也只能闭上,再开不了。)这种罕见的豁达被当作慈心善举在村民中受到赞颂。(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啊!○天朝红字会为啥会被民众诟病啊!)白鹿村的小姓李家一个寡妇也找到冷先生的中医堂,求他做中人卖掉六分水地给白家,白嘉轩更慷慨地说:孤儿寡母,甭说卖地,就是周济给三斗五斗也是应该的。加上五斗!(加价由“三斗”变成“五斗”,嘉轩伯是这样对孤儿寡母家庭的。)

  在契约上签名画押后的第二天早晨,白嘉轩来到新买的寡妇家的六分水地里察看,(照例视察一番来了。)老远瞅见那地里正有人吆着高骡子大马双套牲畜在地里飞梭似的耕作。(不妙,这咋回事。)此值初夏,日头刚冒出原顶,田野一片柔媚。(夏景。)骡马高扬着脖颈,吆犁人扶着犁把儿疲于奔命。(老子先下手为强了。)地头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高个儿,手叉着腰,那是鹿子霖。(他来干啥!看风景?)白嘉轩不由心头一沉就加快脚步赶到地头。(出状况了。)鹿子霖佯装不闻不见,双手背抄在后腰里,攥着从头托到臀部的又黑又精的大辫子,(还没到辛亥之年。)傲然瞅视着拽犁奔驰的骡马。(真会装模作样,这叫啥派头,造型很酷、很招牌。)白嘉轩一看就火了:子霖,你怎么在我的地里插铧跑马?(不得不问,是不知而问。)鹿子霖佯装惊讶地说:这是我的地呀!(明知而答。)

  白嘉轩说:这得凭契约说话,不是谁说是谁的就是谁的!(事得按契约办!○这个规矩不能破。)鹿子霖说:我不管契约。是李家寡妇寻到我屋里要把地卖给我。(契约已不管用了。)白嘉轩说:那是白说。昨日黑间李家寡妇已经签字画押了。(有契约在!)鹿子霖拖长声调说:谁管你们黑间做下什么事!(无礼之极之语。)李家寡妇借过我五斗麦子八块银元,讲定用这块地作抵押,(嘉轩并不知这件事。)逾期不还,我当然就要套犁圈地了!(李寡妇在做空啊。○应该是个玩股票期货的人才。)长工刘谋儿正吆着骡马赶到地头,鹿子霖从长工手里夺过鞭子接过犁把儿,勒回牲畜示威似的翻耕起来。(更是可恶之极。)白嘉轩一跃上前抓住骡马缰绳。(不得不怒。)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随之就厮打在一起。(打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长工刘谋儿是外村人不敢插手,只顾去逮惊跑的牲畜。(你插手试试看,鹿三哥在旁边站着哩。)骡马拖着犁杖,在已经摆穗扬花的麦田里磕磕绊绊地奔跑着。(补写骡马一句。)两个男人从李家寡妇的地里扭打到地头乾涸的水渠,同时跌倒在渠道的草窝里,然后爬起来继续厮打,又扯拽到刚刚翻过的土地里。(单打独斗。)这时候村子里拥来许多男女,先是鹿子霖的几个内侄儿插手上阵,接着白嘉轩的亲门近族的男子也上了手,很快席卷为白鹿两姓阵势分明的斗殴,满地都是撕破的布片和丢掉的布鞋。(演变成一场宗族群架。)白赵氏和白吴氏婆媳俩颠着一双小脚跑来时,(仙草是裹小脚的。○女人脚小就是好看。)打斗刚刚罢场。

  冷先生赶在白家婆媳二人之前到达出事地点,吆喝一声:住手!(好个止架之人。○冷先生是中人。)有如晴天打雷,(与平常说话不同,好似张翼德。)震得双方都垂手驻足。(回看一下冷先生是如何治病救人的,就凭此,众人不得不给冷先生一个面子。)先生一手持着长袍走上前去,一手拉着白嘉轩,一手拉着鹿子霖朝镇子里走去。(冷先生眼中看中此二人,为后文嫁女伏线。)无论鹿姓或白姓的人看见主家被拽走了,也就纷纷四散。(好似树倒猢狲散。)俩人被冷先生一直拖进他的中医堂。冷先生先关了门以免围观,(关门,好。)随之打了两盆水,让他们各自去洗自己脸上手上的血污,然后给他们抓破的伤口敷了白药,止了血。(先施治。)先生说:就此罢休的话,你俩现在都回去吃早饭;(给我面子。)罢休不了的话,吃罢饭上县去打官司。(不给我面子。)说罢拉开门闩,一只手作出请出门的手势。(劝架不过两句话,没有多余废话。是会劝架的人。)

  白嘉轩随后即弄清,李家寡妇确实先把地卖给鹿子霖,而且以借的形式先灌了五斗麦子拿了八块银元,一俟签字画押再算账结清。(可惜未签契约,就差这一步。)这当儿看到白嘉轩给那位赌徒儿子的地价比鹿子霖给她的地分高出不少,(白鹿两家高下之别在此了。)心里一转就改变主意,(鹿家做空。)要把地卖给白嘉轩,(白家做多。)用白嘉轩给她的地款还了鹿子霖的借贷。(中间赚了一笔。○李寡妇确是会个玩股票期指等金融产品的人才,跟谁学的,谁教的啊!○别以为读了个大学本科才会玩,小寡妇我一天学不上,就这妇人见识,也会!○粪土当代华尔街!)白嘉轩弄清了这个过程就骂起李家寡妇来:真正的婆娘见识!(鸟!嘉轩其实不懂金融!如果懂了,那就不是发罂粟之财的事了,就可以玩金融工程了,弄个钱庄玩玩也行啊!○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嘉轩不如小姓李寡妇多矣!)但事已至此,他无法宽容鹿子霖。(这又何必呢!)他在家里对劝解他的人说:权且李家寡妇是女人见识。你来给我说一句,我怎么也不会再要她的地;(其实还是宽容了。)你啥话不说拉马套犁就圈地,(不服就在这里。)这明显是给我脸上撒尿嘛!他主意愈加坚定,无论李家寡妇如何妇人见识,这本身与他无关;(其实鹿家也不是跟你赌气。)他现在手里攥着卖地契约,走到州走到县郡是有理气长的官司。(此见甚不高哉!)他已经向县府投诉。鹿子霖也向县府投诉。(打官司是要花冤枉钱的。)

  李家寡妇与自嘉轩签字画押以后,鹿子霖当晚就知道了。(消息真灵通。)当双方以及中人冷先生一齐按下蘸了红色印泥的食指的时候,(李寡妇也涮了冷先生一把。)鹿子霖已经作出明早用骡马圈地的相对措施了。(白嘉轩是个精明人,怎么不打听清楚了再买地呢!鹿子霖其实气在此处!)鹿子霖把整个卖地的过程向父亲鹿泰桓学说一遍。鹿泰桓问:你看咋办呢?(儿啊,白嘉轩已掌门,你也应该掌门了!)鹿子霖就说了他的办法,又对这办法作了注释:倒不在乎李家寡妇那六分地。(鹿家亦无所谓。)这是白嘉轩给我跷尿骚哩!鹿泰桓说:能看到这一点就对了。(斗,一定要斗!○白嘉轩太嚣张了。○利益集团的斗争,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有实权问题。)他默许了儿子已经决定的举措。(泰桓老儿差秉德老汉多矣!)在他看来,白秉德死了以后,白嘉轩的厄运已经过去,翅膀也硬了,这是儿子鹿子霖的潜在的对手。(羡慕嫉妒恨在作祟。)在他尚健在的时日里,应该看到儿子起码可以成为白嘉轩的一个对手,(未必能做到。)不能让对方跷腿从头上跷了尿骚!官司一定要打,打到底。(这又不是阶级斗争。○这种斗都要斗到底,何况阶级斗争呢!所以润之公教导民众千万不要忘记啊,我们咋就能忘了呢。)倾家荡产也要打赢这场官司。(准备花钱了。这是个什么衙门啊!)

  白嘉轩从滋水县投诉回来顺便走到白鹿书院,同姐夫朱先生诉说了鹿家欺人过甚的事,意在求姐夫能给知县提示一下,使这场肯定羸的官司更有把握。(不但要花钱,还要托人情。)据嘉轩得知,每有新县令到任,无一不登白鹿书院拜谒姐夫朱先生。(朱先生虽然肥缺没了,但面子还是有的。)先生说:我昨日已听人说了你与鹿家为地闹仗的事,(消息亦够灵通的。)我已替你写了一件诉状,(怎么处置我已替你想好。)你下回过堂时递给衙门就行了。记住,回家后再拆看。(真会忽悠。)

  白嘉轩急急回到家,在菜油灯下拆开信封,一小块宣纸上写下稀稀朗朗几行娃娃体毛笔字:(嘉轩,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是做爹的人了!)

  致嘉轩弟

  倚势恃强压对方,打斗诉讼两败伤;为富思仁兼重义,谦让一步宽十丈。(邻里之间还是和为贵啊!朱先生善见也!○千里捎书为一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白嘉轩读罢就已泄了大半仇气,(嘉轩就是可教。○朱先生真良师益友哉!○人活在世上,一定要交识良师益友。)捏着这纸条找到中医堂的冷先生,连连慨叹“惭愧惭愧(嘉轩听了朱先生的话就不会犯浑。)先生看罢纸笺,合掌拍手:真是维妙一出好戏!嘉轩你瞅——”说看拉开抽屉,把一页纸笺递给嘉轩。嘉轩一看愈觉惊奇,与他交给冷先生的那一页纸笺内容一样,字迹相同,只是题目变成“致子霖兄( 子霖已来找过冷先生了。○原来鹿家亦找了朱先生评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冷先生把白嘉轩和鹿子霖一起邀约到中医堂,摆下一桌酒席,把他们交给他的相同内容的纸笺交换送给对方,俩人同时抱拳打拱,互致歉意谦词,然后举酒连饮三杯,重归于好而且好过已往。(真耶!假耶!)俩人谁也不好意思再要李家寡妇那六分地了,而且都慨然提出地归原主,白家和鹿家各自同济给李家寡妇一些粮食和银元,帮助寡妇度过难关。(好个奸诈的李寡妇!○以德报怨。)先生当即指派药房伙计叫来李家寡妇,当面毁了契约。(契约当初是冷先生定的。)李家寡妇扑通跪到地上,给白嘉轩鹿子霖磕头,感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流眼泪。(不忏悔一下嘛,也对不起人啊!○我李寡妇再也不投机倒把了!不玩空多游戏了!要玩去大洋彼岸玩!)

这件事传播的速度比白鹿两家打斗的事更快更广泛。(一般好事是不出门的。)滋水县令古德茂大为感动,(名字好,崇德之人。)批为“仁义白鹿村,凿刻石碑一块,红绸裹了,(谁来埋单?)择定吉日,由乐人吹奏升平气象的乐曲,亲自送上白鹿村。(作秀来了。○出场费亦拿了不少。)一向隐居的朱先生也参加了这一活动。(此热闹欢喜凑。)碑子栽在白鹿村的祠堂院子里,(地方好。)从此白鹿村也被人称为仁义庄。(更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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