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的绝代双娇—杰菲逊与亚当斯

（《解读美国》之五》

——熊飞骏 

美国有8个重量级开国元勋，缺一个美国就不复存在，要么无法立国，要么立国不久就分家散伙。

他们是：华盛顿、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杰菲逊、汉密尔顿、麦迪逊、塞缪尔.亚当斯、潘恩。

华盛顿、富兰克林是美国独立第一功臣。

汉密尔顿、麦迪逊是《美国宪法》第一推手。

约翰.亚当斯、杰菲逊夯实了美国民主、法治两大政治根基。

塞缪尔.亚当斯、潘恩播下了美国独立革命的火种。

首选说杰菲逊与亚当斯。

亚当斯家族是美国历史上的巨星家族没有之一。

哥哥塞缪尔.亚当斯烧起了美国独立革命的第一把火，创立了革命的组织领导机构“自由之子”和“北美通讯社”，为“大陆会议”提供了精英和骨干。

约翰.亚当斯是美国法治的奠基人和合众国第二任总统。

儿子约翰.昆西.亚当斯是美利坚杰出外交家和合众国第六任总统。

亚当斯家族之所以群星荟萃，是因为这个家族灵魂高贵。

约翰.亚当斯的高贵灵魂完全可以和华盛顿媲美。

没有亚当斯，美国独立战争不可能成功。

约翰.亚当斯的慧眼无人能及，没有他的超人慧眼，美国不可能诞生并坚持下来。

“大陆会议”决定大陆军总司令人选时，是约翰.亚当斯力排众议提名华盛顿；呼声最高的人选则是来自波士顿的革命富商汉考克。

当时汉考克的资历和威望比华盛顿高得多。

如果不是华盛顿出任大陆军总司令，大陆军铁定中途溃散，独立战争惨败没商量。

1776年夏美国决定独立时，亚当斯提名杰菲逊为《独立宣言》第一起草人。

《独立宣言》是人类世界最光辉的政治文献没有之一。

那时杰菲逊名不见经传，没几人关注到这个外表羞涩的年轻人。

约翰.亚当斯在总统岗位上的最后时刻，提名马歇尔为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

没有马歇尔，美国的法治传统将会消弱很多倍。

马歇尔对美国法治的最杰出贡献是确立了《美国宪法》没有明文规定的“司法审查”。

没有联邦最高法院的“司法审查”，美国一样会出台很多伤害文明的恶法。

…………

约翰.亚当斯是个一等一的道义勇士，既不迎合权力也勇于对民粹说不，为推进社会的文明进步，哪怕身败名裂孤家寡人也要站到公正那一边。

在一个文明不成熟的社会，不迎合权力者不得食，不迎合民粹者则身败名裂孤家寡人。

所以很多精英能够不迎合权力但却让步于民粹，因为身败名裂比饿肚子还要悲剧几十倍。

华盛顿给美国人送来一个国家；约翰.亚当斯则给这个国家植入了高贵的灵魂。

美国独立革命鼓动期，约翰.亚当斯是麻萨诸塞殖民地首府波士顿的杰出律师。

波士顿是反英革命策源地。塞缪尔.亚当斯和富商汉考克是两个最杰出的革命火种。

英国缉私队以“非法走私”名义扣留了汉考克的商船，然后审判汉考克。

自英国试图在北美殖民地征税后，汉考克一直都在“走私”，多数殖民商人也参与了“走私”。

北美商人把“走私”当成反英暴政的光荣抗争。

普通商人走私英国人睁只眼闭只眼，但反英领袖“走私”，英国人正等着你上钩呢，不抓你抓谁？

英国人再怎么坏也有底线，就算想干翻汉考克也得走正当法律程序，举行公开公正审判。

约翰.亚当斯出庭为反英领袖汉考克辩护。

尽管证据有利于英国人，可约翰.亚当斯的天才却让汉考克胜了诉。

美利坚人欢欣鼓舞，把约翰.亚当斯誉为大英雄。

1770年“波士顿事件”后，亚当斯的剧情反转，居然出庭为枪击5名北美示威者的英国水兵辩护并大获全胜，包括上尉在内的6名英国水兵被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2名判处过失杀人。

亚当斯这么做并非被英国收买，变节站到美国的敌人那一边；而是捍卫法律的公正。

亚当斯的逻辑很简单：

如果美国的独立是以牺牲“法律的公正”为代价，独立就是一个危险的陷阱，那样的独立不要也罢。

当法律不能保护无辜的敌人时；同样也不能保护无辜的人民。

北美人民要独立争取更多自由，但独立自由不能不择手段，不能为了抹黑敌人而不顾“真相和公正”这个自由的基石。

亚当斯明白多数美国人无法理解自己的远见卓识，很容易把他误会成卑鄙的叛徒变节者。他会因此付出声败名裂的巨大代价。

但为了北美13州的文明进步，他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能回避。

北美既然被自由人视为上帝建立的“山巅之城”，就必须有一批勇于自我牺牲的殉道者，来守护这块净土不偏离文明理性轨道。

没有亚当斯这样的道义勇士坚守文明底线，美国独立革命就算能侥幸成功，也很容易堕入多数人暴政。

普通红脖子美国人好激动没耐心，是“多数人暴政”的理想推手。

…………

1776年潘恩的《常识》发表以前，绝大多数美国精英只是反抗英国在北美征税，但没把“独立”列为选项。

以理性稳重著名的约翰.亚当斯，是精英队伍中第一个倡议独立的人。

约翰.亚当斯倡议独立与哥哥的理由不一样。

塞缪尔.亚当斯鼓吹独立是建立在反英基础之上；约翰.亚当斯倡议独立的主旨不是为了反英，而是通过多年的冷静观察，认为北美人和英国人已成长为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两者的追求和根本利益存在相当大的反差，无法长期在一个政体框架下和谐共存，分家独立是迟早的事。既然分家不可避免，迟分不如早分。

约翰.亚当斯的外交智慧也是超一流的。

约克镇战役后，英美两国开始停战谈判。美国派出的谈判代表是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杰伊。

谈判在巴黎举行，主要谈判对手是法国和英国，弱小的美利坚只是两国之间的筹码。

1778年英法结盟时，英美不得单独和谈是法国出兵的前提。

这次巴黎和谈，在英法没有谈妥的情况下，法国老大告诫美国小弟不得和英国代表单独接触。

约翰.亚当斯对国际关系独具慧眼，认为英法矛盾才是已知世界的主要矛盾。处于任人宰割位置的弱小美国，如果能利用好这一矛盾，一样能够在谈判桌上获取巨大收益。

意外富贵全靠险中求，约翰.亚当斯力主冒险出击，避开法国和英国举行秘密谈判。

这个决定在当时要冒相当大风险，极有可能激怒法国对美反戈一击，那样美国就没戏了。

约翰.亚当斯并非孤举一掷的赌徒，他是在通过冷静权衡分析，认定法国不会反戈一击的情势下，才决定走这根“外交钢丝”的。

不只是主张单独和美国谈判，约翰.亚当斯在英美谈判桌上，还要求英国把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至密西西比河，律属加拿大殖民地的俄亥俄流域，面积比北美13州还要大的辽阔英占领土，白送给新生的美利坚邦联。不仅如此，英国还得允许新英格兰人去英属纽芬兰海域捕鱼。

纽芬兰是世界四大天然海鱼场之一。

英军虽然在约克镇战役全军覆没，但力量仍比北美强大几十倍，战争优势依旧在英军那一边。如果英军坚持打下去，没有独立财政无足够资财养兵的邦联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可弱势的一方居然狮子大开口？

约翰.亚当斯敢于狮子大开口，就是料定英国把法国当成主要敌人，为了对付主要敌人，对北美暂让一步又何妨。先搞定法国后，再回头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也不迟。

这份外交智慧和勇气是天神级别的。

巴黎停战谈判 ，美国人得到了亚当斯开列的全部额外礼品，不但英国从北美撤军，邦联领土还扩大了一倍以上；同时法国也没有反戈一击。

美利坚无视法美盟约和英国单独谈判赚了个盆满钵满，法国只是气冲牛斗没有反戈一击，还要归功于富兰克林的高超斡旋智慧。

…………

约翰.亚当斯的超人智慧和高贵灵魂在总统任期内也曾多次体现。

北美13州在《美国宪法》基础上凝结成一个实实在在的合众国后，华盛顿政府的外交底盘是亲英远法。

这是一个智慧务实的外交战略。

英国是已知世界文明程度最高的国家，法国则是欧洲专制和极左大本营，跟着英国走不但有饭吃，文明层面还能天天向上。

跟好人学好人，跟混混学流氓。

亲英远法的外交战略是新生美国的第一块文明铺路石。

但这份杰出外交智慧多数美国人不懂，道理也明显摆在那里：英国是敌国，法国是盟友，法国人的热情也更合红脖子北美人的胃口。

所以多数美国人都在攻击政府的外交政策。如果不是华盛顿的“天王级”威望，反政府暴动都有可能发生。

北美独立后，约翰.亚当斯出任驻英公使。

在驻英公使任期内，亚当斯得知英国政府在北美《独立宣言》发布前几天，决定全盘接受美国人民的永不征税条件，赦免所有反英人士，但把亚当斯列为“不可赦免”的极少数暴徒之一。

约翰.亚当斯对大英帝国的反感可想而知。

约翰.亚当斯当选第二任总统后，本可以顺应民意亲法远英，既能赢得人民拥护又能报自己一箭之仇。

可约翰.亚当斯还是坚定继续华盛顿政府的“亲英远法”外交战略，因为这是美利坚文明进步的方向。

在亚当斯心中，国家的文明进步目标，永远高于自己的个人恩怨。

道理虽一目了然，可只有极少数人杰拥有那份道义胸怀。

约翰.亚当斯是一个道义概模，但概模也一样会犯错误，甚至会犯下难以饶恕的大错误。

老川前的美利坚历任总统，都没有公开侵犯过《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

约翰.亚当斯却签署了《煽动叛乱法》，立法侵犯了美国公民的言论自由。

这是亚当斯政治生涯的最大污点。

千万别指望总统是从不犯错误的道德完人。

一个在政治高位上被炒作成神威无敌大救星的主，铁定是谎言炮制的“无底线偶像”没有例外。

连华盛顿这样的道德完人，在总统任期内也被媒体骂得里外不是人，就更不用说他的后来者了。

那年月小报小刊为了吸人眼球，常追着华盛顿骂丑话，华盛顿没公开骂过媒体半句，只在信得过的好友面前私下抱怨过，媒体不能这么无中生有抹黑栽赃。

华盛顿对媒体的唯一反抗是；执政两年就盟生退意，在全体精英跪求下才答应再干几年，两年任期界满后，天皇老子也留不住他。

美利坚政务官反抗媒体的唯一手段就是辞职不干，不得司法问罪，乃华盛顿总统留下的光荣传统。

…………

杰菲逊是美利坚第三任总统，也是美国最博学多才的民主政治家。

华盛顿、亚当斯把“法治”摆在第一位。

杰菲逊把“民主”注入美利坚的政治框架。

今天的人类政治，“民主”与“法治”是统一的，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没有法治基础的民主是多数人暴政，是伪民主。

可在两百年前，民主与法治对掐是常态，合作是例外。

杰菲逊与亚当斯在执政时期内，就常常处于对掐状态，谁也不服谁。

从个人恩仇来说，亚当斯对杰菲逊有大恩。小伙能够早早出人头地，亚当斯是第一推手。

没有亚当斯的“大任推举”，杰菲逊的成名要推后好多年。

两人步入美国政坛后，却成为一对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

美利坚第二届政府是冤家搭挡，总统亚当斯，副总统杰菲逊。

亚当斯是一个道义典范，在他任副总统的两届，主动退居幕后，让副总统职位虚化，只作没存在感的“政治备胎”，使总统华盛顿能够乾纲独断，不受干扰缔造美国行政大厦。

杰菲逊则没有亚当斯那样的高贵情操。他在副总统职位上虽然没有公开破除亚当斯创立的“副职不干政”光荣先例，却常在地下搞小动作，和跟班麦迪逊联手与总统过不去。

杰菲逊还开创了“党派政治”的先河。

国父时期的美国，“党派政治”是肮脏代名词，华盛顿最讨厌的就是这个。

杰菲逊和亚当斯竞选第四届总统时，亚当斯不但自己不搞竞选，还阻止粉丝为他助选，认为王婆卖瓜式竞选公职不是正派人作派。

杰菲逊不只是大张旗鼓玩竞选，无底线抹黑对手粉饰自我，还不惜和人品很烂的伯尔联手，共同对付亚当斯。

杰菲逊是美国政坛嘴上一套出手另一套的先驱，嘴上是《独立宣言》感天动地；出手却常常小人模式。

亚当斯不只是政治品德高尚，私生活也很干净。

杰非逊的私生活则不是一般烂，可作秀却是一等一高手。

杰菲逊爱妻早早离世，他发誓终生不娶，标准好男人好绅士。

爱妻离世后，杰菲逊身边从不缺女人，绯闻一个接一个。

最惊悚的绯闻是和妻子陪嫁过来有黑人基因的漂亮女奴【岳父私生女】长期同居，生下了几个孩子。

华盛顿嘴上没谴责过一句奴隶制，可临逝前的遗嘱第一条就是解放他名下的所有黑奴。

杰菲逊把奴隶制骂了个“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可坐拥几百名奴隶，临死也没解放一个，只在没名分“准后妻”的执着抗争下，解放了几个亲生儿女。

杰菲逊前中期生活相当奢华，庄园的豪奢指数首屈一指，奢侈品眼花缭乱，一天不大把撒钱折腾就浑身不自在，借钱负债也要大摆阔气，和《红楼梦》里的薛蟠有得一拼。

驻法公使任期结束后，杰菲逊带回来的奢侈品装满了86个大箱子。

他的私人图片书馆拥有珍版藏书6500册，在北美首屈一指。

北美独立战争后期，英军进攻弗杰尼亚时，身为州长的杰菲孙胆小如鼠，未经抵抗就放弃首府，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

杰菲孙的私德确然不敢恭维，但如果你因此断言他是个大坏人就大错而特错了。

杰菲逊对美国的贡献并不在华盛顿、亚当斯之下，没有杰菲逊的美国今天一定暗谈很多。

杰菲逊不只是开创了美国的“民主”政治，还为“小政府”和“廉洁政府”树立了光辉榜样。

杰菲逊第一任期的核心政绩就是“减税”和“缩减政府开支”。

杰菲逊取消了华盛顿政府征收的怨声载道“碑酒税”， 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只剩下关税一项，可他把关税也消减了一半。

联邦政府雇员精减到不能再减，绝大多数公务餐会不再举办，所有仪式性支出一律取消，宣誓就任总统那天也拒绝马车接送，自己步行出现在现场。

大力消减军备，一万常陆军精减到两千人，海军50艘军舰只留13艘服役。

杰菲逊虽然挥金如土，可都是挥霍自己的钱，没滥用那怕一分钱公款。

所以花花公子杰菲逊就算私德不佳，还是很有“底线”的。

政治人物“底线”很重要。

不守“底线”的政客，最初目标无论多么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最后必违背自己的初心，堕入害国害民的粪坑。

杰菲逊的最大功绩：两届期满后守护华盛顿的光荣先例，不再寻求连任总统。

杰菲逊是一个权欲相当强的人，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

杰菲逊主导的“路易斯安那购地案”，仅用1250万美元的微小代价，就使美国领土扩大 了一倍，得到了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全球最大粮仓，打开了美国人的西进之路。此举让杰菲逊声誉如日中天，如想寻求连任第三届应该如探囊取物。

华盛顿虽然只连任了两届，当时的社会舆论并没炒作后继者要遵守这个光荣先例。

是杰菲逊的巨手把华盛顿的美德变成“光荣先例”，此举比杰菲逊为美国作出的所有贡献还要大几倍。

在某种程度上，杰菲逊的贡献比亚当斯还要大。

…………

一个谦卑、好学、肯自省的人，能够不断超越自我上升到更高境界。

杰菲逊就是不但实现自我超越的典范。

离开政坛后，杰菲逊的个人修养也天天向上，实现了从“小人”到“真绅士”的超越。

“三日不见需刮目相待”并非只是东方的故事。

晚年杰菲逊生活低调，常痛定思痛自我反省，毫不留情解剖自己的灵魂。

最后十年，杰菲逊常和亚当斯通讯。

政坛上的一对冤家，第二次握手成为卿卿相惜的灵魂挚友。

1826年7月4日，美利坚独立50年国庆日，亚当斯和杰菲逊与世长辞。

一对缔造美国的冤家和挚友，美国历史上的绝代双骄，选择同一天去向上帝交帐。

这一天，美利坚终于长大成人了，能够独立面对最最凶险的不测风浪。

…………

二0二一年元月十五日

熊飞骏简介

大别山人，医生出身，好旅行探险。

中国独立人文历史学者，

华人百大公共知识分子。

创作倾向：真相、常识、逻辑、良知……

代表作：

1、《中国在这里反思》（五卷150万字）；

2、《中国近代史的前车之鉴》（23万字）；

3、《解读美国》（25万字）。

微信号：ziyechengxin;  xiongfeijun99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