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朝闻《我爱八大》(15)
――《并不同调》篇
刘晓林
六朝无名氏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艺术,八大山人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艺术。二者哪能相同呢?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万物处于混沌与清晰中,时有混沌,时有清晰。整体仍是相对清晰下的绝对混沌!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其实,动势和静态都能形成美。相对而言,“动势美”更易引起人们的内心感受的注意,从而达到“共振”的效果。“静态美”较“动势美”更为含蓄、不易令人觉察,若此的艺术品需要人们沉下心来进入;品之再品,如若品出味道――有可能会相伴终生,回味终生。伟大的艺术需要对比,这符合宇宙的“阴阳”原则。互有明显差异的两种或多种事物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它们的差异更为凸显。动静的相互衬托即属此例。艺术贵在自然,了无雕琢。画面贵在各要素的“精彩纷呈”而又能在整体上和谐统一,八大山人在艺术上已臻此境。一个人如富贵与厚朴兼备,此子当属极品。艺术与人也有同比,脱尘中让人能嗅出乡野――实在是绝妙的享受!景德镇陶瓷艺人欣赏八大山人的艺术趣味是否原因也在此?我不能苟同。
山水画是艺术家对自然界所存山川丘壑的创造性诠释,它凝聚了人类自身内心深处对万物的感知体验、迁想寄托等主观情愫。优秀山水画作品的诞生缘于“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孤姿绝状,触毫而出,气冲交漠,与神为徒。”的综合过程。山水情怀,艺术家的情怀在山水中较花鸟、人物更容易找到寄托之居。八大山人的山水画极少用其他颜色,以黑白为主。黑白是自然物象最朴素的色彩语言,《庄子・天地》言:“通一而万事毕”。张彦远说“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云雪飘镛,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绰。是故运墨而五色俱,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黑白仿佛全然舍去了自然风景中的绚丽色彩,却以朴素和简淡潜入了人们的内心。黑白中有着无理性的有理,有着有理性的无理;有着莫测玄机,有着阴阳之道。
我在《为刘国松艺术研讨会而写》一文中谈到:“大艺术家不会突然“冒”出来,他们的成就可以用自己的“艺术轨迹”来诠释。……具象也好,抽象也罢,它们都是经过了长期感悟、探索的结果。哪里是一蹴而就?而当代中国无数热衷于“新奇特”的所谓艺术家们,喜欢“另立山头”的所谓艺术家们,你我能整理出他们的艺术轨迹吗?……如果你的“艺术轨迹”越清晰、越具连贯性,那么你的艺术被“凡人”认可的可能性越大。我相信毕加索也是一路走来的!一定有着在不同时期能够证明自我的作品。对于名声赫赫的毕加索,我了解不多。但我有一个想法要说:人类在审美上存在共性,东西方智者的认识彼此相若;依此而推,一个称雄西方画坛的人在艺术上自有其高明所在――恒星若毕加索者仅依靠宣传而达到持久的大名是不可能的。八大山人、齐白石、潘天寿与毕加索相比,谁更伟大?艺术家要凭作品说话,这是对懂的人而言!艺术家的位置仅凭作品说话又是不够的!它需要许多的因素,尤其是影响力。影响力从何而来?国家、社会要不遗余力地将这些大艺术家推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的伟大。在这一点上,我们中国与西方国家相比做的远远不够!
附:
王朝闻《我爱八大》之“并不同调”
上文提到的六朝无名氏那一首表现相思的情歌“柳树得春风,一低复一昂”,显得自然物似在迎风起舞。这种舞姿所体现的情感特征,和八大山人那松树舞姿的情感内容不同。但画家和无名诗人一样,对发现自然物的动势美的兴趣有一致性。
这不是我个人的错觉,读者可能从江西出版的这本画集题为《花果鱼鸟册》中的第七幅上的水仙花的姿态,体会到这位画家对动势美的爱好。第一幅那在岸边和雨中的竹叶,似乎正在微微颤动着的优美神态,这样静中见动所以显得有趣的细节,相反相成,它能使观画者觉得,雨中竹叶的动势更加显得富有清脱静谧的美。八大山人绘画的形态变化多端,像他题字的书法一样,有一种从容不迫并不装腔作势、既质朴又清新的美。这位贵族出身的画家的作品,不显得有庸俗的富贵气。尽管他得靠卖画谋生,作品没有市井气。也许,这也是景德镇陶瓷艺人欣赏他的艺术趣味的一个重要原因。
八大山人也有不少山水画,从画面不易掌握画家对客观的山水作过些什么主观性的改造,但从画面所显示的在构图方面的虚实与开合的变化等美的特征看来,和诗人对自然美所引起的感受是一致的。“楚王宫北正黄昏,白帝城西过雨痕。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杜甫题为《返照》的这首诗所体现的山水美,当做绘画形象来看,它也是诗中有画的⑾。八大山人的山水画与花鸟画和这首杜诗虽无直接联系,但杜诗和八大绘画所体现的中国传统艺术感受的美有一致性。八大山人给自己的山水画题诗,分明显出他对出游于山间的浓厚兴趣,以及向往能避免人事纠纷的山间生活的思想:“老木苍藤拥髻鬟,一层溪谷一层山。迢迢眼底芒鞋路,心在轻烟淡霭间。”
附带提到,我在巴黎参观时感到,名声赫赫的毕加索的一些原作,包括他那非常有名的反法西斯的《格尔尼卡》,在我看来,远不如八大山人的绘画显得平易近人,我在巴黎看了他那包头巾的女人――人头和鸡身结合、造型怪诞的着色雕塑等作品,只凭直觉,难以理解它们的妙之所在。我不完全同意仅以是否可以看懂来判断画家作品的优劣,更不愿接受以看不懂作为判断作品优劣的怪论,也不能欣赏引不起亲切感的名人名作或新人新作。深感我们对于八大山人以及许多有历史贡献的画家未能向外作系统的介绍而遗憾,也不必因八大山人以及齐白石、潘天寿和毕加索的艺术并不同调而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