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朝闻《我爱八大》(14)
――《柳得春风》篇
刘晓林
艺术得以传世离不开作品本身的传神和抒情。“传神”揭示了存在事物的核心特征,“抒情”使得原本“物化的存在”有了与欣赏者交流的最大可能――作品只有激起了具备情感的高等动物的“情感”,才能够被人更好地来接受。六朝无名氏的文字耐读与情感之真有关,八大山人的花鸟画耐品在很大程度上也离不开他在艺术创作上的真情注入和真情流露。
中国文人画的主要特征便是画美文佳,画文相得益彰。我在《天地一人齐白石》之“跋文与画共千秋”中有过如下的阐释:“杰出的画作可以不需要跋文,赏者通过所绘就可以领悟其中的趣味与玄机、自况与他指。杰出的画作也可以需要跋文,图文的相融较之前者更为不易。稍有不慎,跋文便会将纸上烟云破坏的妙美全失。如此看来,想成为中国的大画家在“统一性”的要求上似乎比成为西方的大画家增添了些许或不小的难度。”那些仅为表现物体原貌的画作有什么意义呢?虽然能做到“再现”也是十分的不易!在优秀的作品中有着创作者的某些寄托,借物抒情、借物咏志……当谁的作品被看作某某的化身时,这样的作品自然的不能小视!!
伟大也要有人懂。比如,被部分人觉得看不懂的“八大山人”。人类在认识上的差异性使得伟大绝伦者也有不被人理解的,部分原因在赏者。另外,并非伟大绝伦者的一切都好,他们也有想当然的涂鸦之作――这样的作品连他们自己都讲不出所以然。可悲又可笑的是,某些似乎聪明的人们出于某些考虑便千方百计造出如何伟大的混沌之词。你我不懂的人和作品很多,优劣各具。你我自认为懂的人和作品也很多,同样是优劣各具。非常不幸的人这种矛盾动物习惯性地固执己见!好好想:你我的认识离客观的差距有多少?认识不对则标准不对,标准不对则对事物的属性判断不对――谈好坏便毫无价值。
谈到波普艺术家追捧的偶像、“观念主义”、达达主义及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法国艺术家马塞尔・杜尚,不少人认为其以惊世骇俗的“新奇特”成名。我不这样认为!作为出色的棋手,杜尚曾下过无数的人生、艺术好棋。比如,他的油画、素描、雕塑、文学、设计……当年的小便池只不过是杜尚在特定年代表达自己特定想法的载体而已,寄托了自己对社会的嘲弄与自己对自由的追求。在达・芬奇的名作《蒙娜丽莎》上添加了代表男性特征的八字胡也与“小便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美吗?即使是上帝这样“创作”也是理所当然的丑。但这样的举动之所以被人们惊叹并非因为作品的本身,而是在于作品在特定的国度、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环境中起到了作品以外的作用。我常这样想:越不把自己当作艺术家的人最容易成为艺术家,一不小心得到老天爷的青睐便成了大艺术家。艺术实在是跟人类生活的其他事情一样,都只不过是人类可资利用的工具而已――艺术没有什么了不起!也许杜尚一生确实有过为名声而从事艺术的短暂时期,而整体上他则是凭借着自己的兴趣、听从着自己的灵魂而为。据记载:他给两份报纸画漫画插图做了5年(1905年至1910年),在1906年到1912年的六年间他把印象派、野兽派和立体主义等各样风格都尝试了一遍;《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咖啡磨,二号》、《大玻璃》等作品在当时已经有不小的影响。他的《给予:1.瀑布 2.燃烧的气体》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竟然做了有20年,在杜尚35岁那年法国超现实主义的领袖普吕东在《文学》杂志上撰文《杜尚》,包括古根海姆在内的美术馆展出了他的作品,众多的大学邀请其讲学……我之所以罗列上述的诸多事实,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阐述我重要的看法:杜尚在世界艺术史上的名望是有轨迹可寻的,并非一促而就,更非浪得虚名。(部分文字见《棋手杜尚 棋子小便池》)
做任何事情想达到出类拔萃离不开感悟,离不开反复思索后的感悟。在艺术创作上更是如此,否则休想靠近深刻。伟大的八大山人,我们不曾见过。他在艺术上的天赋和勤奋应该不用怀疑,他在艺术上的冥思苦想也应该毫无疑议。当下世人的生存环境、认知等与他的差距有多少?山人笔下松与柳,若君子、若美人――它们的内在意蕴哪里是任何观众都可能领会的!?
附:
王朝闻《我爱八大》之“柳得春风”
八大山人的花鸟画有点像传统诗歌那样,有趣的原因,是我的眼光被它们的传神和抒情的形象所吸引。偶读六朝无名氏的那首表现相思之情诗歌,也使我联想起看过的八大山人的花鸟画。
“柳树得春风,一低复一昂。谁能空相忆,独眠度三阳。”柳树在这里变成爱情的象征。虽不能从八大山人的画面上发现同样的情感内容(我没有见过山人借折柳以表现惜别之情的花鸟画),但不能因此否认,八大山人画松所显示的舞蹈美,在创作思想上和当代画家林风眠画的鹤的舞蹈有共性。那就是借物抒情的画中的形象具有诗意和意境。不论是松是鹤,自然界的植物和动物的动态,看来并不是为了供诗人或画家当做象征物而存在的。然而,当它们一旦成为画家当做某种意念的象征,别人看了画里的松或鹤的姿态也能感悟画中自然物所象征的特殊意念。
人们往往以看不懂为理由,拒绝接受西方现代派在中国出现的形式风格。而它们的维护者却声辩说,这是因为观众的欣赏水平太低。因观众的审美感受大有差异,他们观赏八大山人以自然为对象的绘画时,不会是绝对看不懂或完全看得懂的。但观赏艺术与研读论文不同,不必以懂或不懂当做划分艺术质量高低和优劣的主要或惟一的标准。
西方达达派代表角色之一的杜尚,改造了达・芬奇的名作《蒙娜丽莎》的复制品。他敢在这个体现了所谓神秘微笑的女性的上唇,添加了代表男性特征的八字胡。我在巴黎艺术广场还见过这一作品另一种改造方式的画片,是给这个画中女性戴上了小丑的红鼻子。这样敢于丑化名作的方式,和当代西方出现的社会现象,用人工和科学技术,改变男女的生理特征的动机未必完全一致,但那种恶作剧式的游戏,否定美感共性的挑战,观众不是完全看不懂的。问题在于,看懂了这种以丑为美、甚至根本要否定美的行为,是否就可以承认,包括杜尚把尿池当做艺术品拿来展出,公然题上和自然物相混淆的名目――《泉》,也是一种艺术的创造?某些“观念更新”了的中国人,却肯定着这样的“创新”,指责中国传统艺术的“保守”。这样的行为,是否就证明他们有了值得肯定的现代化的“创新”新观念?他们的挑战并没有吓倒和迷惑真正的艺术家,反而激起更多的人们热爱自己民族的艺术。在一定条件下坏事可以变好事,它可能提高人们包括对八大山人绘画的感情。
八大山人笔下的松或柳,当做君子或美人的象征物来观赏时,它们的内在意蕴不是任何观众都可能领会的。松或柳在画面的造型,也不可能充分体现这位画家所要表现的一切思想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