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朝闻《我爱八大》(10)――《非暴发户》篇
刘晓林
有关编著中出现的种种弊端不在我的讨论之内。原作之与印刷品定然存在着细微的差别,无论人类的科技发展到何种程度。对于优秀的欣赏者而言,理应学会并掌握自己在内心里将原作与印刷品之间的差别想象并还原出来的能力。换句话说,你我要读出印刷品外的原作才是;而绝不是一味地埋怨怪罪其不可避免存在的缺陷。对于王朝闻先生所持的观点:“我没有因为喜爱八大山人的作品,就认为它们全都好得上了天。”我非常赞同。即使是同一大艺术家在不同时间段、不同状态等所创作的作品,它们之间也是各有妙玄的。哪能全部的绝伦呢?未见插图(或原作)而让人论及对其的感受,这未免异常滑稽!若此的事情,神仙也会无可奈何!
也许我们认为术业有专攻是对的!而我们同时也要承认另外的事实所在:伟大的艺术家在能够在艺术创作上做到触类旁通,客观存在的物象在他们的大脑中有着无穷的变化。一通百通对大艺术家不是理论上的可能,他们的确能够做到。作为象八大山人这样的伟大艺术家而言,他会沉溺于对单一物象的表达吗?即使世人仅见到了他笔下的荷花就会否决其他的存在吗?大艺术家有着你我太多的想不到。如同武林宗师,你我认为他内能枯竭时,他却又生发出了源源不断的生机。大艺术家是善于制造矛盾并化解矛盾的人,奇崛与平朴、豪情与妙理共存一个画面――那么的和谐统一。我的论断:包括大艺术家在内的各个行业的妙手们无不是深谙大道的哲学家。
杰出或伟大的艺术会将创作者主观的感受与客观的存在相融合,而不是主客分离的各自独立;最后其传递出的是能够使得欣赏主体与之产生共振,欣赏主体既感受到了画面中强烈的非物的灵魂又看到了自然而然的物。这仿佛有些难以理解!物已非物,物仍是物――大艺术家是能够在自己的笔下实现的。我认为,物象与意象的自然融合是艺术品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基础的、核心的要素。若想产生出好的艺术离不开艺术家的种种积累沉淀,在实现了基本技法的前提下,创作主体的感悟、情感的“集中”显得尤为重要。只有这样,大艺术家才有“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的可能。生活是艺术家创作力的重要来源,离开了“所见”而产生的艺术令人难以信服;灵腑是艺术家创作力的重要来源,离开了“所思”而产生的艺术令人难以想象。内涵和外延只要任失其一,作品都将是索然无味的。好的作品具备诗意之美,它有着不确定的、非客观的混沌之美――它能令赏者对此生出绵绵的遐想,当然已经超出物象的本身。人是环境的产物,上帝无法也不可能将所有都赋予某个人。八大山人哪能与南唐中主一样呢?
附:
王朝闻《我爱八大》之“非暴发户”
我既感激这本画册的编辑者,也嫌编者没有注明原作现藏何处与尺寸多大,特别是对原来画册的标目,保留了它那显得空泛的特点不免感到遗憾。《花鸟杂画册》、《花果鱼鸟册》、《山水写生杂画册》,甚至公然出现了两次《杂画册》字样。这样给复制品标目,给分析者带来了麻烦,想要指出某画出处太伤脑筋。我没有因为喜爱八大山人的作品,就认为它们全都好得上了天。但是包括出现在另一个称为《花果鱼鸟册》里那石壁上的小小竹枝,那简到无可再简的形态,很能引起好感。我对另一称为《杂画册》之四的盆景梅花,实在引不起什么兴趣。我这里没有插图,要说明我对同名而形态不同作品的感受,实在难免抓瞎。
这些有关编务的问题,不是我要研究的对象。别的出版物对古代绘画新的标目,也有不少主观随意性的。我要说的是:在这本画册里的作品,说明八大山人不只长于画莲,别的花卉也多有用笔简练而形象生动的有趣之作。除了前面谈到的《安晚册》第十三幅所画的翠鸟与莲叶之外,第九、十二、十四和第十七幅等画里的花卉,那构图的奇拔感与素材的平易性这二者的对立统一,也显示着取材自由而形象生动的完美性。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我觉得在这些画里的花或草,那构图方面的显著特征,使我把有些花草看成正在舞蹈的人。看了静中有动的树干或枝叶,也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倘若可以作点抽象的描述,似可以说,一些平凡的素材,经过八大山人的发现而转化为他作画的题材,经过他在形态方面那得意的再造,这就使人为的艺术获得了区别于自然的一种崭新的意境。那些使观画者在看画时像吟读好诗那样,在意象中从头再造艺术已经创造过的东西。对不善于发现美的观画者来说,观赏画中的物象,比直接观赏尚未经过绘画反映的原始素材更能引起美感。这种艺术的美,不是八大山人随心所欲地强加于客观素材的,而是他平日所感受和发现出来,然后才在从事某一花卉绘画构思时,把新与旧的审美感受集中体现在新的花卉形象之中。倘若认为画册中某些为了应酬而显得很不成熟的作品也是杰作,这就只能说是讨好死人的瞎捧。但就那些有趣的意境看来,创造力的来源仍属于某些论者所轻视的生活实际。我一再称赞他画的花卉很有诗意,但在情趣方面,它们不像南唐中主词句“菡萏香销翠叶残”所表现的花叶凋零的凄苦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