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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梦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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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一个应该算在我不认识人的范围之内，但母亲却说我见过他。
他似乎是姓李，人到中年，在我父亲曾经任职的医院里工作，是一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人。
一般情况下，医院的医生大多数分别在门诊、病房两处工作。门诊医生负责诊治外来患者，病房医生则负责治疗住院。李医生不在门诊工作，他是个外科医生。母亲告诉我，有一次她带我在门诊看病，途中有个人走进来，把正在给我看病的医生叫了出去，他还跟母亲说了几句＂打扰一下，对不起＂之类的客气话，那个人就是李医生。尽管当年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可是无论母亲怎样描述李医生的外貌，我对他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我那时还是个小孩，基本上不会去注意一个大人。
老子说：祸兮，福之所以；福之，祸之所伏。李医生的丧身之祸，正是起源于福。
当年，李医生所在的那个科室要提拔一名副主任，有人提名李医生，但父亲是个典型的＂白专道路＂，尽管在文革中遭了批斗，还是没有悔改，父亲认为李医生技不出众，没有同意提他。父亲调离后，大概继任者觉得李医生适合那个职务，在党委会上通过后报上级批准。谁都知道，所谓报上级批准只是走个过场，这些小事基层同意即可，上级不过是发个＂任命书＂而已。
李医生在被告知他将要被提职时，简直是受宠若惊，他也知道自己各方面的条件平常，这消息对他来说，无疑像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一个科主任和一个普通的医生相比，各方面待遇都有太大的不同。从此李医生处于兴奋状态之中，他默默地克制住自己，迫不及待地盼着任命书早日下达，公开他的新职务。本来正常的等待时间，让李医生觉得格外漫长。
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李医生日日如坐针毡，生怕夜长梦多鸡飞蛋打。
李医生的科里有一位护士，正是医院的上级领导人之一的女儿，偏偏这护士平时和他的关系似乎不大好，经常和李医生顶个嘴什么的，李医生怀疑是她阻碍了他的提拔。其实那护士才十几岁，年纪小见识少，没有与人相处的社会经验，又是干部子女，平时对人说话就不怎么客气。
那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点小事，和李医生起了爭执。李医生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又想起了她父亲是上级领导，自己的任命书久久未下，定是因为她对她父亲说了他的坏话，取消了对他的提拔。盛怒之下李医生成了魔鬼，他扑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死了。
这凶杀案不需要侦破，李医生马上被院方关了起来，等待处理。还没等到移交给军事法庭审判，李医生的任命书就下来了，才几天的时间，就差那么几天，李医生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看到任命书，谁能描写出李医生的心情？那位护士和他的提拔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甚至不知道他将要被提职为副主任的事。
命运就是这样不近人情，它和李医生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在他充满希望等待幸福降临时，让他踏上了不归路。
李医生把床单撕成条状，在脖子紧紧地缠绕了三圈，吊死在了关压他的房子里。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生的希望，也没有给家人及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一切＂后悔了，我错了，对不起，……＂，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当年我听了这件事后除了震惊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现在倒觉得李医生绝然离去，是他悟透了自己。人是简单的，又是复杂的，善恶就是一线之隔，行善还是做恶往往就在瞬间的一念完成。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宝贵，但人要认清自己，有时候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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