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个和尚的书法说起

有两个和尚，书法写得特别出色，简直绝了。他们是：怀素、弘一。这里，怀素是僧名，弘一是法号。这两个和尚，把书法弄透彻了。他们，把古人的经典书法，融化在血液里，吸取精髓，化人为己。又把自己修行佛法的觉悟，赋予自己的书法，当然，书法，又给他们灵感，给他们佛性。

唐朝王摩诘有诗：“空山新雨后”。雨后青山，青翠欲滴，一尘不染，又钟灵毓秀，那当然有灵气。王摩诘的灵气，当然跟佛有关，要不怎么是空山呢？怀素的草书，跟雨后空山一样，钟灵毓秀，秀气而空灵。怀素的草书，那疏密收放，如行云流水，一派自然景象，山清水秀，就在其中。怀素的空灵，没有慧根写不出来，没有对佛的参悟无从立意，无法意在笔前，根本不可能写出来这空山一样的秀气。怀素，是参透了佛，同样，也参透了书法，书中有佛，佛中得书。今天，我们看到的《自叙帖》、《苦笋帖》何尝不是如此？

放达洒脱，是怀素草书的有一个特征。然而，放达和洒脱的基础，是怀素用笔的自然和极致的纯熟。那笔画，流畅而自然，没有一点儿刻意，完全是水到渠成。还有，那用笔，仿佛毛笔与心思浑然一体，得心应手已经不能形容，用心手合一恐怕要更贴切。那笔画，仿佛千锤百炼出来的钢铁，在书家手里任意驱遣。这是用笔的韧性，到这境界，就是强大的臂力腕力才有。那用笔，虽然流畅空灵，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纤巧，每一笔都柔韧，每一笔都有力，每一笔都精彩！这功夫，跟礼佛打坐需要的宁静，异曲同工，自然合二而一。

相比今天大师们的狂草，疙里疙拐，不是墨潴就是轻滑，那东西，明显臂力不足，说直接点儿，就是楷书写不好直奔行草。那事情，绝对不是书法，说形象些，叫书法家裸奔。那些人，吹牛皮超过古人的时候，最好先看看怀素的草书，要不然那是个大滑稽！

弘一法师书法的顶峰，当然是后期的特色。怀素草书空灵带进书法；弘一觉悟，把书法的烟火气彻底清除，连美感都不带，甚至愉悦也没有轻易外露。那书法，看似笨拙，但是通篇和谐，你把它稍微变通就不行！到这境界，清净无为，人是佛，书亦是佛，佛就是书法！特别是弘一法师的绝笔“悲欣交集”，那是彻底的质朴，没有一点儿装饰，仿佛一个人，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书法到这境界，那是佛的境界。今天有人临帖学习弘一法师后期的书法，且不说功夫是否达到，单单对佛理的觉悟，就无法达到，不懂佛理却学习佛的书法，跟楷书写不好直奔行草，如出一辙。

弘一法师早年，写的魏碑，那是大气雄强，雄浑壮观。那魏碑，得神韵，得精神。虽然还不算他自己的风格，但是精神的层次，那绝对非同小可。今天有个泰斗级大师，写魏碑。那魏碑，是出了新，但是新的什么呢？把魏碑写成了轻滑纤巧，通篇只见做作，还低级错误一大堆，没有一点儿自然。魏碑，就像《水浒传》里的鲁智深，高大威武，孔武有力。然而，魏碑到了这泰斗手里，就被阉割去了势，变得像泰国的人妖，涂脂抹粉，扭扭捏捏，穿旗袍，登高跟鞋，走模特步！归根结底，那人就是没有得到魏碑的精神，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气质！话说回来，弘一法师的功夫，臂力、眼力、文化修养，那都非同小可。今天若是有人把弘一法师书法当成自己做作刻意的理由，当成自己丑书的根据，那是他们只知道形，看不见神，贬低了圣贤。倘若再吹牛皮超过古人，这样的人，实实在在高看了自己。有个歇后语说得非常好：“猪八戒上秤盘，自称自高。”这样的人怎么能练成书法？书法在他们手里，只会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