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当年的生产队

当年生产队，有个说法：队为基础，三级所有。队，就是生产队，也叫小队。一个小队，一般几十户人家，一两百口人。生产队的来源，是大跃进。当年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上级把所有农民都组织起来，组成经济组织，便于管理，好实现集体化，准备着下一步大踏步迈进共产主义。三级所有，当然是小队、大队、公社。其实，那时候生产队的所有，除了耕地以外，就是简单的几犋牛，两辆大车，几套犁耙，外加七八间仓库牛圈的茅草屋。至于大队，那更可怜。一个大队所属一般七八个或者十几个生产队，自己拥有的就是队部三两间房舍。到了后期，由生产队兑钱买来拖拉机，条件好些的再办个面粉厂、铁匠铺之类的小作坊。至于公社，似乎要繁华些，有供销社，食品站，还有农技站，搬运站之类，还有商业食堂。那些七所八站，比起下面的几十个小村庄，几乎微不足道。唯一让人无法释怀的，是那里面的员工，比起下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牛多了。当年供销社，那穿着时髦，年轻漂亮的售货员，常常板着脸，说话冷言冷语，仿佛谁欠了她二百黑豆钱！事情到这份上，生产队，当然是三级所有的主力军，当然是社员的天！

生产队，土地是集体的，社员干活当然就是为集体干活。社员劳动一天，记上工分，分粮食，到年底统一结算。看来这事情合情合理，也天衣无缝，但是实施起来，就复杂了。先说社员劳动。地是队里的，力气是自己的，偷工取巧，当然没得说。有个最典型的例子：当年化肥紧张，生产队为了买化肥，千方百计疏通关系，求爷爷告奶奶，买来化肥。有些生产队没有门路，就干脆掏高价。玉米到了尺把高的时候，要追化肥。给玉米施化肥，通常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拿着锄头，在玉米的背陇上挖出小窝儿：一个人端着一盆子化肥，往窝里丢化肥。一开始，满盆子化肥，脚力重，人们就大把大把往窝里丢。到了后来，盆里的化肥少了，脚力轻了，就一捏儿一捏儿地丢。同样一块地，同样施肥，通常地这头长势茂盛，乌黑油绿；地那头嘛，黄不淋侵，人们称呼非常形象：黄猫尿。上化肥还这样，其他的农活可想而知。

生产队，因为生产效率低下，庄家收成一直不好。当年岗坡地小麦，麦穗儿太小，有个说法：蝇子头。还有个说法：种一葫芦打两瓢。就这样的生产效率，这样的收成，交了公粮，留下种子饲料，社员吃饭，当然就是问题！当年小岗村顶着政府压力分田单干，当然就是因为吃饭问题！劳动出工不出力，那原因也非常清楚：劳动卖力，没有给自己带来实惠，谁是傻子？倘若人人都是雷锋，这生产队当然能搞好，能欣欣向荣，能繁荣昌盛。但是，那只能美好的愿望。

生产队是经济组织，当然也是最低一级政权。对于乡亲们，权利大得出奇。就连房前屋后栽棵树，那也说不定哪一天要收归集体。当然，上面的干部，也可以用自己的权力，任意干涉生产队的生产。有一年，绿豆长势特别好，已经开始放花，眼看就有收成。一亩地绿豆，起码要有一百五六十斤产量。然而，偏偏这个时候，上面精神来了：掩青。掩青，就是把绿豆地犁掉，把绿豆秧儿掩埋在下面沤肥。掩青，在地广人稀的地区，当然保存土壤肥力的好办法。但是在人烟稠密的中原地区，绝对得不偿失，事情当然受到社员的强烈抵制。为了抵制掩青，有人干脆躺在拖拉机前面，不让拖拉机进地。到后来，人家白天不行夜里来，一夜把几十亩绿豆地犁个干干净净。掩青的土地种麦子，一亩地增产七八十斤，应该算是高产了。但是一季小麦，跟秋麦两季比起来，明显得不偿失。 

生产队那时候，会议多。有时候几乎天天开会。那年代，上面政治运动多。上面有了新精神，就要向下面传达，开会当然少不了。还有，队里公布决算，布置农活，有时候也要开会。生产队有个领导机构，叫队委会。队委会，由正副队长，保管会计，贫协主席，民兵排长一干人组成。队里的重要事情都有队委会拿主意。当然，在这些人中间，生产队长的权力应该更大些。别看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那是一个生产队最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若是这人正派实在，也没有啥，倘若是阴险狡诈，霸道凶恶之徒当队长，那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是少不了的事情。当年有家人，因为房子年久失修，万般无奈，那家人的姑娘有求于队长。那个队长答应非常爽快，只是提了个要求：这事情我得担责任，你得补偿我。意思非常明白，那家的姑娘只好答应，忍辱受屈。还有个队长，当年吃大食堂，有个地主成分的妇女，硬是改嫁给他。这样的事情，当年多了去。不仅队长如此，就连那些会计保管，实权在手，这样的事情也广广所有。莫言小说里，炊事员张麻子用馒头做诱饵奸污美女乔其莎，那事情绝对属于艺术真实。

当然，队长会计保管这些人，平时多吃多占，给自家人弄点儿好处，那也在生产队里司空见惯。一九六0年，老家一个村子就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父亲就是生产队长。还有，三年困难时期，死了那么多乡亲，你听说有几个队长会计炊事员司务长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