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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老凹子的婆娘们
凹子名字不好听,却长得仪表堂堂,又天生干净整齐,年轻时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俊俏后生。当年给凹子说媳妇的并不少,可都没有说成。至于啥原因,老年人多说他抠门。凹子的近门儿叔叔田老三,说出了他给凹子说媒的经历。
“凹子,回家给你爹商量商量,河东杨庄有个姑娘,今年十八岁,高小毕业。”
“好,好,那三叔您费心。走,咱们去我大叔哪儿吸烟去。他那儿有纸烟哩!”
“你自己去吧,我身上带着烟呢!”
凹子的第一个媳妇是四川来的。那几年,四川生活困难,姑娘们纷纷外嫁谋生,甚至有些媳妇也要改嫁去外地。凹子姐姐央人托己,终于给他找了一个四川媳妇。那女人三十来岁,带了两个孩子。据说媳妇来那天,邻居们都去祝贺,凹子买了两盒简装白河桥和一块钱糖块招待亲朋。
四川过来的女人大都是山里人,不讲究穿衣打扮。凹子女人的衣裳明暗尽是补丁,出门把小孩放在背篓里,大人头往前伸,小孩头往后摇,手里还拉着鼻涕过河的大娃子。凹子看着一脸的别扭。
一场大雨过后,凹子院里的吵闹声越来越高,不一会儿,吵闹哭喊声到了门外的便路上。邻居们都来了,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凹子的四川媳妇除了眼睛和嘴巴,身上全是泥巴。头上的泥巴浆里淌出缕缕殷红。她用蛮声蛮气的四川话向人们哭诉刚才的事情。人们听不清楚,只是断断续续听出“娃子”“吃饭”。村子里的几个四川媳妇来了,她们听着听着,一个嫁到村里较早的媳妇指着凹子:
“凹子,人家昨天上街,你中午竟然不让孩子吃饱,今天打媳妇你下这么狠的手,你不是人!你要是再敢欺负她,我们姐妹几个拼了你!”
腊月初八,田老三为赶年集占位子摆摊,起了个大五更。他瞪着三轮车走着走着,看见前头路上有一高一低黑影在晃动。他骑到跟前,看清了,是凹子媳妇拉着大娃子,挎着包袱,背篓里,小儿子的脑袋歪在一边。那媳妇见田老三下了车,竟一下子跪在他跟前,用蛮声蛮气的四川话祈求放她娘们走。田老三看着凹子媳妇,叹了口气:
“凹子家的,你回去吧。要是凹子再敢欺负你们娘几个,我给你做主!你放心,我回去就找他。他敢动你一指头,我毁了他!凹子改了,你们还是好日子。再说,你带着两个娃子,到哪儿也不容易。”
田老三不去出摊了。凹子媳妇走不了啦,就把包袱放在三轮车上,让两个娃子也坐上去,跟着田老三回去了。
一到家,田老三见到凹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数落。一来田老三是长辈,二来田老三家在近门里人口最多,说一不二,凹子只好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答应今后不再打媳妇。
一冬一春,凹子家里日子倒也平安。转眼到了端午节,这天中午,凹子背捆柴禾从地里回来。他刚进院子,小娃子就迎上去喊“爸”,可他身子一扭,一捆柴正好压在小娃子身上。凹子媳妇刚好从灶屋出来,看个正着。那女人没有说话,拉起“哇哇”直哭的小娃子,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进屋了。
过两三天,凹子的姐姐捎来信,说家里化肥买多了,有一袋碳铵用不上,要凹子带回来上包谷。凹子一听很高兴,吃罢饭就骑上车子走了。凹子走时间不长,凹子媳妇也拉上架子车,车上坐着俩娃子,放着两个编织袋,出门去了。
晌午,凹子从姐姐家回来了,不见媳妇,张口骂了两句:
“妈个臭 B,死哪儿去了,晌午了还不会来给老子做饭。”
凹子媳妇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四川媳妇走了一年多,老花来了。
老花本名叫大秀,是她嫁给凹子那天穿的上衣太花,人们就叫她老花。老花三十岁上死了丈夫,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过日子实在太难,经过凹子姐姐的说合,她把儿子留给婆母,自己带着双胞胎女儿走到凹子这儿。老花一来,凹子家立即活跃起来。他们先是在路口的空地上盖了一间平房,开起了小买部,又在地里种了半亩菜园。不到五年,凹子盖了四间平房,添了一台手扶。然而老花和人们说起凹子,总是直摇头。
半路夫妻,孩子自然是关注的热点。老花的俩女儿出去,人们总是爱问这问那。
“你后爸疼你不?”
“不疼。”
“新衣裳是谁买的?”
“我妈。”
“你爸给你买新衣裳不?”
“不买,我妈给买他还吵架,”
暑假里,老花儿子来了。那后生进了门。见着老花和后爸,红着脸:
“爸,您身体好吧?”
“好。”凹子不冷不热。
“妈,我可想你了。”
老花一脸如意,凹子脸木木的。
晌午,老花割了二斤瘦肉包饺子。饺子下好,她给一家人都盛了一大碗。又捞了几碗放在灶台上。等她来端第二碗,饺子全没了。老花看见一个饺子落在灶前,就拿火钳扒了扒灶灰,里面疙里疙瘩。老花气得身上直抖,她看了看上屋吃饭的儿子,硬是把一腔火压了下去。
吃完饭,儿子说出了来意:
“爸,妈,我有件事要求你们。我奶奶身体不好,不能下地干活了。我考上县中,学费不够......”不等儿子说完,凹子便抢过话口:
“不中,不中,不中,我这儿没钱!”
老花不干了。她今天有儿子在,底气壮:
“把柜子钥匙拿来!”说着站起来,走到凹子面前。
凹子看着老花和儿子,没有反应。
“拿不拿,不给钱咱离婚!下午俺们娘几个都回去,这日子咱不过了!”
凹子看看老花,看看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掏出了钥匙。
老花的两个女儿长大了,读完了初中。老花把她们送去广东打工,自己把小卖部关张,在城里摆起了菜摊。老花隔三差五回来,把自己的衣服细软都拿进城,后来竟住在城里,不回家了。
凹子一人在家无事,便进城去找老花。老花把凹子领到一个小区的单元房里,打开房门,屋里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见老花领凹子回来,以为是老花娘家的客人,忙站起身:
“哎呀,稀客,稀客,请坐,请坐。”说着,又是倒茶,又是递烟。
“来,凹子,我给你说实话,这是我的新主儿,老马。我早就想和你分手了。正好今儿你来了,咱们把话说清楚,明天咱们去乡里办手续。”
凹子愣住了。他回过神第一句话:
“离婚,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不要紧,反正女儿都走了,我不回去,你不离婚也白搭。”
“你不回去,我告你去,让政府抓你!”
“你告去吧,尽管告!这是老马的全家福,你好好见识见识!”老花指了指墙上的大镜框。
凹子一看,傻眼了。上边相片里黑压压一大群,光穿警服的就有五六个。
老马拉着凹子坐下,转过头招呼老花:
“好了,别多说了。今儿凹子来了,是咱们的客人。你去准备几个菜,中午咱们好好叙叙。”
老花出去了,老马回过头,和凹子说起老花的事:
“如果大秀跟你走,那今儿你们就回去,我不拦。可她执意不肯跟你回去,牛不喝水强按头,那能成吗?就是今天你把她捆回去,也是拴住人拴不住心,一样过不成日子。女儿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们之间又没有坚实的基础,就是我今天不要她,她也不会跟你。你好好想想,这十几年大秀和你收入也不少。她走了房子留给你,你也不吃亏......”
凹子听着觉得在理,他想了一会儿,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你看,咱们......这样中不中———?”
“你尽管说。”
“咱们,嗯,这样吧,咱俩合着。大秀回家了,是我的,跟我住;来城里,算你的,跟你住。你从中多说说,十天半月回去一趟就行......”
“你走吧!”老马不等凹子说完。“今天看在大秀的面上,对你客气。说这种话,你也算个男人!”
老马拉起凹子就往外推。
凹子被推了出来。
凹子头发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这天正在放羊,田老三的孙子大狗骑摩托过来了,后座上坐个老太婆,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大狗一见凹子,停下摩托:
“凹子叔,这个婶婶是我在工地上遇见的,你看合适就把她领回家。”
凹子把老太婆领回去了。老太婆在凹子家住了一个多月。一天老太婆出去放羊,连羊带人都没有回来。
凹子老了,人们叫他老凹子。夏天,他老坐在村口的树阴下;冬天他爱蹲在太阳地儿。他看见人家一家人出出进进,说说笑笑,总是一声不吭,盯上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