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

今儿个，勾主席一上班，就坐上自己的专车，出了县城，一路直奔老鸭潭风景区。那儿，张二姑今天生日，他无论如何也得去表示表示。说起张二姑，那简直就是勾主席的大救星，大恩人。他到机关工作二十多年，眼巴眼望，拼命表现，好不容易才当了个副主任科员。那时节，自己在机关里，连个屁也不是，连刚刚进机关没几天的年轻人，也不把他加眼角。这张二姑，跟勾主席原是中学同学，还坐了两年同桌。后来张二姑的女儿小丫傍上了市里的关部长，勾主席那时是勾科员，就在张二姑那儿下了大本钱，一炮打红，咸鱼翻身，从副主任科员到科长，再由科长到副部长，又到副县长，再当主席。别看一个政协主席，看似退二线，在勾主席这儿可是了不起：县里响当当的正处级领导，当然风光，出入专车，抬腿有随扈，前前后后有人伺候，那威风绝对不一般！有张二姑的靠山，县里分工让他主抓重点工程，那可是好事情哩！张二姑生日，勾主席早有准备，礼物嘛，虽然是红包装着银行卡个头不大，但是里面的数字丰厚，还带着惊喜。这祝寿也罢，祝贺生日也好，反正都是那回事儿，礼到人到，万事大吉。

风景区的别墅群，一下子多了一二十辆轿车，车位拥挤起来。司机路边找个地儿把车停好，勾主席下了车，一阵子地蹦儿，到了张二姑家。

今儿个，这儿有些热闹。琉璃瓦，乳白墙的别墅，门口出出进进，人来人往。勾主席刚到门口，县委办公室的刘主任就迎住寒暄握手：

“勾主席，您好您好！”

“小侯主任，您好您好！”

接着，小侯主任把勾主席带到楼上的会客厅。那里，县里的四大家领导都来了，有人坐着，有人站着。靠边上，有个礼单桌。人们把写着名字的红包交上去，人家看也不看，直接放进包包里。勾主席奉上红包，在中间沙发的边上坐下。这些时， 关部长因为在外地考察，身边还带着小丫，无法抽身，就给县里的一把手牛书记打电话，嘱托他代劳，给岳母大人过好生日。牛书记为这事儿颇费了心思，最后决定本着控制规模，缩小范围，提高档次，感情第一的原则，县里四大家领导参加，把事情办得隆重实用而不张扬。茶几上，摆放着各色的糖果香烟，人们侃侃而谈，寒暄问候。不多时，人到齐了，刘主任提醒大伙儿关掉手机，牛书记干咳了两声，真正的重要讲话开始了：

“同志们，今天关部长没有回来，把老人家过生日的事情拜托给县委。我们给张妈妈做寿，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政治任务。张妈妈，对咱县里的干部队伍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是革命母亲，是我县最大的正能量。以前有歌词：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没有毛ZX亲。今儿个，天大地大，张妈妈最大；爹亲娘亲，张妈妈最亲。今天拜寿，我提议，咱县里四大家领导，要以身作则，切实表达孝心。对张妈妈，一定要像关部长在场一样，要跪拜，要叩头，要叫亲妈！大伙儿都要跟县委保持一致，跟关部长保持一致，不能随随便便，要遵守政治纪律！”

牛书记的话，说到了勾主席的心坎上。这个张二姑，当年是有名的谐瓜二不扯。跟他坐同桌那两年，那丫只要开口跟他说话，没有叫过正经名字，不叫他儿子就叫他乖乖。那时候勾主席(当时的勾同学)尽管听着很不乐意，可也没有办法。后来勾主席借着张二姑得势，倒是念叨起张二姑的好处来了。勾主席对张二姑，当然感恩戴德，俗话说有奶便是娘，这张二姑，对于勾主席，当然就是亲娘。但是这话喊出口，却是强人所难，特别他勾某人跟张二姑，有着理不清扯不断的老关系。今天拜寿喊妈，还是政治纪律，这事情实在让人羞惭，太难为情了！为了保持一致，磕得下头，喊得出妈，勾主席拼命想着张二姑的好处，好让自己激动，调动情绪。他看看牛书记，又看看在场的各位，不是书记就是县长，或者主任主席，那些人似乎都无动于衷，面色庄重，正襟危坐，一丁点儿的难堪也没有。

牛书记的重要讲话结束，又把事情做了交代：

“小侯主任把拜寿的顺序安排一下，仪式马上开始。”

不一会儿，队伍排好了，当然是县里领导出席会议典礼时候的顺序，牛书记带着大伙儿，从二楼下来。

张妈妈出来了，她手捧鲜花，旁若无人，一幅大剌剌模样，比当下宝马车里走出的白富美，胸脯挺得更高。她在两个礼仪小姐的搀扶下，走到客厅正中，端坐在正中间的那把红木太师椅上，两个礼仪小姐一边一个伺候着。

在轻松的音乐旋律里，随着司仪的主持词，拜寿开始了：

“妈，祝您健康长寿，大富大贵，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洪福齐天！”牛书记跪下磕了三个头，深深地作了个揖。

“妈，您老万寿无疆，身体健康，永远美丽，青春永驻。”钱县长磕头作揖。

“妈，您老恩重如山，您老就是观世音，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人大马主任磕头作揖。

那几个人喊妈，这张二姑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大老爷儿们对着自己磕头作揖，还一个劲儿的喊妈，她嘴角翘了翘，倒也没有明显表情和动作，依旧端端正正坐在那儿。

轮到勾主席了。这勾主席，此时此刻，他心里回味着张二姑的恩德，已经满腔感动，眼前的张二姑胜似亲妈！他三大步上前，声音颤抖着：

“妈，妈！儿子来给你老人家拜寿啦——”

“扑通”跪在张二姑脚下，连磕了仨头，作了揖，开始了他来自灵感的祝寿词：

“妈，您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你就是亲妈，你比亲妈还亲！”勾主席顿了顿，“妈，今天儿子祝您长生不老，永远年轻，好让儿子年年拜寿，年年都喊妈，好让儿子无限幸福！”

前面几个人，虽然官大，但是张二姑并不熟识，倒是这个勾主席那是滚水锅里露头，熟人。张二姑听着他的祝寿词，心里痒痒的，一时激动，竟然想起来当年俩人同桌的事儿：一下站起来：

“好乖乖，你今儿个终于当儿子了！”说着，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老人头，“儿子，你的压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