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迈与悲壮

诗言志。毛泽东的诗，豪迈大气自信，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景色，在毛泽东的诗词里，无论是冬天还是秋色，无论是花是草，无论是高山还是长天，无论是大河还是大海，都博大壮观，都气夺人心。更有一点，就是毛泽东的诗词，即使写战场，也没有流血的场面，也没有怜悯的文字，也都写得美丽壮观。更进一步，即使有时候饿殍遍野，即使哀鸿声声，仿佛跟诗人没有一点儿关系，那诗词，依旧一腔豪气，照样意境博大，照样乐观自信。

《菩萨蛮·大柏地》，《忆秦娥·娄山关》，《渔家傲》，那都是写战斗的，那里面，都是豪气，都豪迈，都壮观，没有一点儿血腥，好像就是战旗美如画，根本就不需要鲜血染就，而是天生如此！《七律·长征》，那是长征之后的作品。长征，红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成千上万的红军官兵，倒在了长征路上。然而，在这首诗里，没有牺牲官兵的鲜血，也不见雪山草地的险恶，只有豪气，只有乐观，只有自信。特别是雪山，很多红军的将士冻死饿死在大雪纷飞的雪山上，而诗里面的语言却别具一格，豪迈到了极致：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这种豪迈，举世罕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需要多么坚强的心肠！

建国以后，毛诗仍然是这样，仍然这样豪放，这样乐观，这样自信。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那是最困难的时候。那场因为大跃进带来的大饥荒，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那饥饿的乡亲们，那饿殍，简直目不忍睹。毛泽东的诗，那时候也照样乐观自信，照样豪迈大气，竟然依旧写得独往独来，好似天马行空。《七律·回韶山》，就是这样：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这是多么喜悦和豪迈！那大饥荒，那哀鸿遍野，那饿殍，都不值得一提！还有一首写于一九六一年的七律《答友人》：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看看吧，“红霞万朵百重衣”，“长岛人歌动地诗”，“芙蓉国里尽朝晖”，这是多么豪壮，多么喜悦，又是多么潇洒！你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是写在一九六一年，那个最困难的年代，那个老百饿得姓死去活来的时候！倘若只看着诗词，你一定会认为，那时候一定是百业兴旺，欣欣向荣，老百姓无限幸福！

再看曹操的诗。曹操的诗，说不上豪迈，说得上悲壮。《观沧海》的景物描写，可见一斑：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那“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写的正是秋天，那景色虽然博大，却是带着秋天的特征，带着悲凉的气息。当然，无论是《短歌行》“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还是《苦寒行》里的“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那都是悲壮，跟毛诗的豪迈大相径庭。

更值得一说的是《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太悲壮了，尤其是悲，简直就是悲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是什么样的浩劫，这太让人凄凉了，让人悲哀了，这诗，写的就是老百姓在战乱年代的遭遇，就是那时候的真实写照。当然，曹操根本无法跟毛泽东比高低，毛泽东的豪迈，那是英雄志气，是主宰世界，这曹孟德，没有豪迈的诗兴，竟然对着百姓的白骨“断人肠”，实在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