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的意义和语义分析

 

客观事物反映在人脑中，产生感觉（Sensation）、知觉（Perzeption）和表象（Repräsentation）。人脑把感觉、知觉和表象加以概括和抽象，形成概念。人们用语言形式把概念固定下来，成为人们交流思想的符号（Symbol)，这就是具有一定意义的词。一个词的词义是由多方面组成的统一体。词和相当于词的固定词组在句法上是不可分割的，但在语义上，词却可以分解为更小的意义单位，即义素。本讲主要探讨词义、语义三角、词义的构成、语义场、义素、词义的组合和聚合关系。

 

1  词义与语义三角

语言作为符号是表达形式（Ausdrucksform）和内容（Inhalt）/意义（Bedeutung）的统一体。“表达形式”，首先是指词的语音形式 ( Lautbild )，即发音；其次指词的书写形式，即拼写。与此相对的是词的内容，也就是词的意义（Bedeutung)。每个词都有一定的形式和意义，意义即指对事物的想像（Vorstellung ）。语音形式和意义的关系如图所示。

                  

词是语音（即能指Signifikant)和语义（即所指 Signifikat）的结合物。语音形式负荷着一定的语义内容，借助意义与事物本身联系在一起。语义内容靠一定的语音形式表现出来。无语音，语义无法表达；无语义，语音无从寄托，两者缺一不可。

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关系涉及三个基本要素：符号形式、符号意义和它所代表的外界事物，即语义三角。

语义三角是一种关于意义的理论，由英国学者奥格登（Ogden）和理查兹（Richards）在1923年出版的语义学重要著作《意义的意义》（The Meaning of Meaning)中提出，代表了传统语义学的典型观点。语义三角论是一种全新的意义模式，也称意义三角论。该理论是指符号、意义和客观事物之间处于一种相互制约、相互作用的关系之中。它强调语言符号是对事物的指代，指称过程就是符号、意义和外界事物发生关系的过程。

 

 

 

 

语义三角包含以下几点含义：

1）概念/意义（concept/meaning）和客观事物（referent/thing）之间是直接的联系。概念是在客观事物的基础上概括而成的，是客观事物在头脑中的反映。二者用实线连接，表示a concept refers to a thing，即概念反映客观事物。

2）概念与符号/词（symbol/word）之间也有直接联系。概念/意义是通过符号表达出来的，二者用实线连结，表示a word symbolize a concept，即词表示概念。

3）符号或词与指称物/事物（referent/thing）之间没有直接的、必然的联系，二者之间具有任意性，是约定俗成的。虚线表示a word stands for a referent，即词代表指称物。符号与指称物之间没有内在的必然联系，真正的联系存在于人的头脑之中。

2  词义的构成

一个词的词义并非是单一的，往往是由多方面组成的统一体。首先，广义上，词义有语法意义和词汇意义。我们这里着重讨论的是狭义上的词义，即词的词汇意义。德语词的词汇意义也不是单一的，它由概念意义（konzeptuelle Bedeutung，也称“基义”）和附加意义(assoziative Bedeutung，也称“陪义”)两方面构成。概念意义是词义的核心，是词的基本意义。它直接、明确地表示所指对象，也称实指意义（denotative Bedeutung) 。词的概念意义事实上是词典对词下的定义。许多词，尤其是科技术语，只有概念意义，没有附加意义，例如Ätzwasser（硝酸）， Alkaloid（生物碱）等。

例如Apfel 这个词的基本词义是 eine essbare Frucht 。在具体的语境当中，Apfel 这个词会用来指具体的苹果，如：

Er fragte , ob er den Apfel auf dem Tisch nehmen kann.

例句当中的苹果指的就是具体的“放在桌子上的”苹果。

语法意义是指词语在语法和句子当中所扮演的角色。例如，在上文的例句当中，我们可以看出Apfel 在这里是阳性单数名词，在从句中是做动词nehmen的宾语。由此我们看出，分析单词的语法意义就是分析名词的性、数、格，动词的时态，以及词与词之间的语法关系。

概念意义是词语的主要内容，附加意义是词语的附带意义，是在实指意义上产生的，包括词的感情色彩和文体意义等。例如Vater , Vati, Papa , Papi这几个词表示的概念是相同的，具有共同的概念意义；而它们的感情色彩和文体意义等附加意义不相同。实指意义是词义中的稳定成分，而附加意义是词义中的主观和不稳定的成分，会随着实际场景的变化而拥有不同的特殊含义。再如，随着历史文化的发展，Apfel（苹果）这个单词由一个单纯的“可食用的水果”而拥有多种多样的附加意义。在宗教学上，曾有一派认为 Apfel 就是verbotene Paradiesfrucht（禁果）；在瑞士历史上，传说中统治瑞士的总督命猎人威廉·退尔的幼子头顶一只苹果，让退尔执箭射中苹果。所以，在具体语境中提到 Apfel 这个词，可以对应以下意义：

 

不仅 Apfel 这个词，许许多多词语都有不同的附加意义。它们的附加意义产生的修辞作用在日常交流和文学作品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例如 See一词的概念意义是“大海”，正因为它的修辞意义，可以用来象征“浩瀚、深沉、狂暴”； Mond（月亮）经常用来象征“宁静、纯洁、爱情和孤独”；ka1t （冷的）经常象征“寒冷和冷酷”；Esel（驴）表示“愚蠢”；Fuchs（狐狸）表示“狡猾”；Biene（蜜蜂）表示“勤劳”。

总之，概念意义是词义的基本意义，它同人们的思维相联系，构成交际和交流思想的基本内容，因而也是语言中绝大多数词所具有的；而词的附加意义直接或间接地依附于概念意义。

 

3  语义场

要想对词语进行义素分析，首先要了解语义场（semantische Felder）。率先对语义场理论系统加以阐述的是德国和瑞士的一些学者，如伊普森（Gunther Ipsen , 1899 -1984 ）、波尔齐格（ Walter Porzig , 1895-1961）和特里尔（Jost Trier , 1894-1970）都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发表了相关论著。其中，德国语言学家特里尔的影响最大，他提出的语言词汇结构的语义场理论被誉为“开创了语义学史上的新阶段”。

特里尔把一种语言的整个词汇系统描绘成由意义相互联系的、有等级关系的词汇单位构成的一种内部同义系统。由此，语义是一个与语音和语法等相并列的、同属于语言系统的子系统，是由若干成分之间相对稳定的联系性所构成的具有一定功能的整体。这是一个内部统一并处于不断变化中的系统。这种变化主要是指新词产生、旧词消亡、词义扩大、词义缩小等引起的变化，即语义场理论是探讨词与词之间的语义关系。

根据特里尔的语义理论，语义场指的是在同一历史时期具有共同义素、反映同类概念的词汇单位组成的一种结构体系，即“场”。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同目义群即为语义场。后来，魏斯格贝尔（Johann Leo Weisgerber,1899-1985）进一步发展了他的思想。语义场是由语义系统中的一组有关联的义素组成，并具有一定共同语义特征的聚合体。结构是系统内成分间内在有机联系形式，或者说是构成系统的各个部分及层次间依照一定的共同性所形成的相互联系和作用的总和及其表现形式。在语义系统中，语义的众多成分之间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既相互隶属又相互制约，从而成为一个有序的聚合体。

同一语义场内词与词的语义都有不同程度的联系，它可以同时表示两种情况：

1．一个词的语义场：有些词在实际应用中有多个意义，每个词义又可以进一步分析成若干组成特征。所谓一个词的语义场，指的是某一个词的所有意义或用法。例如德语的kneifen一词，可以表示“拧、掐、捏、夹、钳”等概念，所有这些意义构成了kneifen的语义场；再如Operation（工作程序）一词的语义涉及工业中的工作程序、数学运算程序、军事行动和医学上的外科手术等领域，还可以表示“作用、运作”等。上述用法构成了Operation 的语义场。

2．一组词的语义场：多个词具有某一共同义素，它们表示某种概念，这组词聚合在一起构成一个语义场。例如Stuhl （椅子） , Hocker （凳子），Sofa（长沙发），Sessel （单人沙发），Bank （长椅）等词都表示“座位”这一概念，构成了“座位语义场”。

又如Vater（父亲）, Mutter（母亲），Sohn（儿子）, Tochter（女儿），Onkel（叔叔）, Tante（姨妈）等词都表示“亲属关系”，它们构成了“亲属关系语义场”。特里尔将这个语义场用下图进行描述：

 

词的交际意义只有在和其邻近词或对立词发生联系时才能明确，才具有特定的意义，也就是说，词只有作为某个整体的一个部分时才有意义。因此，我们不能只研究某一词语的语义变化，而必须研究它和其他词语之间客观存在着的语义联系。由于构成语义场的词汇表示一系列相互有关的概念（例如，构成表示颜色的语义场的词汇单位都指称表示颜色的概念），因此，如果语义场中某个词汇单位的词义扩大（或缩小）了，与它邻近的一个或几个词汇单位的词义就会相应地缩小〔或扩大）。这种连锁反应决定了研究语义场的必要性，也说明了词汇同样是具有其特殊结构和规律的。

 

4  义素和义素分析

在一个语言系统中，若论最小的语义单位，并不是词。语言学家将一个词的意义分割成更小的成分来揭示语义联系和区别，这更小的语义单位就是语义元素，简称义素（Sem）。义素是词汇包含的语义内容的最小单位，是词义的微观层次。人们在说话的时候不能直接观察到单个义素的存在，不同的义素合成了词义。

义素是以词义中的指称意义为基础，辅以附加意义而形成的。也就是说，考察一个词义是否为义素，关键要看它的指称意义能不能独立，能不能与其他指称意义相区别。如果能，则为义素。如果两个指称意义没有较大区别，那就应再分析其附加意义有无不同。如不同之处特别明显，则分别算为义素。例如，对名词的描述，可以从是人或非人、是有生命的或无生命的、男性或女性、成年或未成年、抽象或具体等范畴进行语义分析。例如，男人（Mann）、女人（Frau）、女孩（Mädchen ）、男孩（Junge）分别具有以下语义特征：

 

 

Lexeme	Seme
Mann	belebt, menschlich, männlich, erwachsen
Frau	belebt, menschlich, weiblich, erwachsen
Mädchen	belebt, menschlich, weiblich, nicht erwachsen
Junge	belebt, menschlich, männlich, nicht erwachsen

 

义素分析就是把词义内容的组成单位找出来，和其他词的词义内容进行比较和区别，因此，义素也称为词义的区别性特征，即语义特征(semantisches Merkmal）。义素常用正、负符号来表示。某词项具有语义特征A，就记做（+A），不具有语义特征A，就记做（－A）。因此，我们可以这样描写以下词项。

Frau           　　Mann              Kind

＋weiblich          －weiblich         

＋erwachsen        ＋erwachsen         －erwachsen

＋menschlich       ＋menschlich         ＋menschlich

 

Kuh                 Stute

＋weiblich          ＋weiblich   

＋erwachsen        ＋erwachsen  

－menschlich       －menschlich  

＋Bovide           ＋Equide

 

义素之间在语义系统中正是由这些联系形成了大大小小、各种性质组系化、层次化的聚合，即从结构的平面上构成了语义场。例如,具有共同语义特征的义素聚合成组，构成一个语义场，即组系化，并根据各义素在这一组系中占据的地位，产生一个个层级，即层次化。例如用语义特征树图（Merkmalsbaum）来表示语义场“生命体（Lebewesen）”：

 

Lebewesen

+belebt

           Mensch                          Tier

+belebt                          +belebt

+menschlich                      －menschlich

 

Frau          Mann          Kind           Pferd

＋weiblich     －weiblich                      +Equide

＋erwachsen    ＋erwachsen    －erwachsen     + belebt

＋menschlich   ＋menschlich    ＋menschlich    －menschlich

 

    为什么要研究义素分析呢？

义素分析可以提示同一语义场各词语义的相互联系和区分关系，找出它们的共性和个性。意思不同的义素，必然处于不同的语义场，如“走”和“落”即是。意思相近或相类的义素，则处于同一语义场中，如“轻捷”、“麻利”、“快速”等即是。义素处于同一个语义场，是由它们之间的共性决定的，而个性又使它们相互区别开来。由此可以揭示词义的结构成分和结构规律，帮助人们理解词义，从而达到正确使用词语的目的。

进行义素分析要抓住不同名词之间典型的区分性特征。义素分析的基本方法是对比法，就是把有某种关联的一组词放在一起，在意义上进行比较，提取可以使同义词互相区别的语义成分。首先确定对比的范围，再比较词义的异同。确定范围之后，就是运用对比分析的方法，找出不同词义在语义成分上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即提取它们的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例如把eingehen（枯萎），abkratzen（翘辫子，挂了），heimgehen（归天）这三个语义单位互相比较，可以看出，虽然它们都是指生物的发展过程，但前者和后两者的指称意义有明显不同，前者是指草木干枯、萎缩，而后两者则是指人的死亡。后两者的指称意义虽然基本一致，但附加意义有差别：前者是一种庸俗粗鲁的表达，后者具有宗教色彩。因此，它们具有不同的义素。

例如Bach, Fluss, Kanal, Teich, See(der)的共同语义元素是自然风景的一部分，并且为“凹陷处”，“有水”。

	Bach	Fluss	Kanal	Teich	See
Teil der Landschaft	+	+	+	+	+
Vertiefung	+	+	+	+	+
enthält Wasser	+	+	+	+	+

将Bach，Fluss，Kanal，Teich，See区别开来的义素是“流动性”。

	Bach	Fluss	Kanal	Teich	See
Teil der Landschaft	+	+	+	+	+
Vertiefung	+	+	+	+	+
enthält Wasser	+	+	+	+	+
fließt	+	+	+	－	－

 

    义素“大”区分Bach，Fluss，Kanal，Teich，See

	Bach	Fluss	Kanal	Teich	See
Teil der Landschaft	+	+	+	+	+
Vertiefung	+	+	+	+	+
enthält Wasser	+	+	+	+	+
fließt	+	+	+	－	－
groß	－	+	+	－	+

 

 

 

 

 

义素“天然的”可以区分Fluss和Kanal

	Bach	Fluss	Kanal	Teich	See
Teil der Landschaft	+	+	+	+	+
Vertiefung	+	+	+	+	+
enthält Wasser	+	+	+	+	+
fließt	+	+	+	－	－
groß	－	+	+	－	+
natürlich	+	+	－	+	+

再如，通过义素分析，我们可以区分Baum，Strauch，Staude与Sommerfplanze等意义相近的词。

 

		Baum	Strauch	Staude	Sommerpflanze
	Pflanze	+	+	+	+
Merkmale	holzbildend	+	+	－	－
	stammbildend	+	－	－	－
	mehrjährig	+	+	+	－

可见，Baum，Strauch，Staude与Sommerpflanze的区别性特征是[±mehrjährlich]，Baum,，Strauch，Staude，Sommerpflanze的区别性特征是[±holzbildend]，而Baum与Strauch，Staude，Sommerpflanze 的区别性特征是[±stammbildend]。

这里所说的义素并不直接描写词义的全部内容。一个词可以含有几个甚至十几个义素，但在描写一个语义场时，只要选取具有区别性特征的义素来表示词汇单位之间的语义对立即可，不必分析每个词所含有的全部义素。以“亲戚称谓”语义场为例。

 

把每个词义分析成若干组成特征有助于比较完整地了解词义及词与词之间的关系。同一种语言中，一个词和另一个词的语义场之间可能含有完全相同或部分相同的地方，这就出现了完全同义词和部分同义词。

5  词义的组合与聚合关系

    词与词之间还存在组合与聚合的关系。

5．1  词义的组合关系

词与词之间存在组合关系，词义组合关系（syntaktische Sinnrelation）主要研究词与词之间的搭配。有时，单词的任意堆积会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词的组合要符合逻辑，要符合义素所指的特质。简言之，义素可以限制词的组合。

例如“看”这个词的义素，则与“有生命的生物”义素的名词主语相组合，可以说“他看了一场电影”，“猫看见老鼠”。但不能说“桌子看”，“房子看”，因为桌子、房子不具有“有生命的生物”这个义素，无法与“看”的本义组合使用。同样不能说：

Das Haus geht.

Der Fluss isst.

单词gehen的词义要求与表示有“两条腿”或“四条腿”的人或动物的名词组合使用。房子没有生命，没有腿，不能与这个词义连用，说明房子在使用中受到一定约束与限制。再如下列名词与动词的组合关系也是固定的，Feuer/Flamme brennt. Sonne brennt. Licht/Lampe leuchtet。Klang→klingen，Ton→tönen，Stimme→schallen，Lachen→erklingen。

德语中有些词可与很多词搭配，有的则很少。词义间的搭配除语义限制外，还要受到客观现实的逻辑限制，如不能说：

Die Hochzeit wird am 30. Februar gefeiert.

Ich fliege mit dem Bus nach Beijing.

5．2  词义的聚合关系

词义的聚合关系（paradigmatische Beziehungen）指语言系统中同类别的词与词之间在语义上的联系，即句子中词与词之间相互可替换的关系，如Feuer brennt中，可用Flamme替代。这些可相互替代的词组成聚合关系。词的组合关系是横向的关系，而词的聚合关系是纵向的关系，如：

 

这个表中如名词类表示可以发光发亮的物体名称之间可以相互替代，动词类根据主语名词的不同可以相互替换，这是语言词汇系统内的聚合关系，横线前后次序表示了词义的组合关系。为什么能相互替代呢？因为这些词同属一个语义场，它们都有hell等义素。由于词与词存在着这些结构关系，所以整个词汇便成为互相联系、互相制约的系统。

词与词之间的聚合关系还可划分为上下义关系，同义关系，反义关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