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敏：民主与专制较量了900年

西班牙民主制度用了900多年的时间才漫慢成熟起来！目前，加泰罗尼亚独立前景考验着西班牙的民主制度！ 

一，最早的议会制度成了花瓶

就目前所知，欧洲大陆议会（council）中最早出现城市的代表，是1162年在西班牙的阿拉冈王国；1250年阿拉冈的国会有权废立国王。1188年在西班牙北部一个小小的琴恩（Keon）王国已形成了国会，该国国王应允，除非得到“主教、贵族和从所有城市中选出的有公民权的市民之建议和同意”，他将不开战或与其它国王结盟。可见，西班牙的议会具有民主共和的性质。英国议会是1215年大宪章后才逐渐形成，1265年英国下院诞生，比西班牙议会晚了100年。

哥伦布1492年发现了美洲大陆之后，拉丁美洲的金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了王室的国库，金钱不仅没有推动民主化，反而强化了原有的专制。原因是：从17世纪早期开始英国的王室就很穷，没有办法维持王室的生活和开支，逼得王室把权力让给议会。相对来说，西班牙王室非常富有，从而使得西班牙国王无需受议会的制约，西班牙的等级会议在16世纪完全被专制王权所操纵，丧失了民主性质。

二，从君主立宪到第一共和国

19世纪初，拿破仑派军队占领了西班牙并安排自己的兄弟任西班牙国王。在反对法国占领的过程中，1808-1814年西班牙爆发民主革命，西班牙议会流亡到加的斯，1812年3月，加的斯议会创立了第一部现代西班牙宪法——1812年西班牙君主立宪制宪法。1814年国王费迪南德七世回国，立即取消宪法，复辟了君主专制。

1820年1月1日派往殖民地的远征军在拉斐尔•黎耶哥领导下于加的斯发动起义，全西班牙的军队都声明对这些起义者表示同情，3月9日国王费迪南德七世被迫恢复1812年宪法。革命派继续进攻，将国王软禁达3年之久。立宪政府被当时的欧洲看成是大革命时期法国政府的翻版，引起了1822年凡罗拿会议的敌视，法国被授权介入这场战争。1823年5月23日法军攻入西班牙首都，8月31日立宪政府部队被法军彻底击败，费迪南德重登王位又恢复专制，对革命派大肆报复。费迪南德死于1833年，随后年仅三岁的伊莎贝拉登基为西班牙女王。1834年4月颁布《西班牙王国宪章》。

人民不满宪章和政府的政策，于1835年在各地起义，1836年8月摄政克里斯蒂娜宣布恢复1812年宪法。起义平息后，政府并未兑现1812年宪法。1840年西班牙各城市纷纷起义，要求恢复1812年宪法，军队将领埃斯帕特洛要求克里斯蒂娜进行自由主义改革，克里斯蒂娜把摄政职位让给了埃斯帕特洛。但是随后的自由主义改革遭到了温和派的反对，这位前指挥官的雷霆手段在全国各地引起了零星的暴动，这些暴动最终都被血腥的镇压了。埃斯帕特洛在1843年7月被温和派的军人坎波斯推翻，专制又恢复。

1854年6月下旬，政府中对立的两派在首都郊区武斗，战成平手，改革派呼吁人民起义给予支持，7月全国各个城市发生人民起义，首相辞职，女王伊莎贝拉同意改革，召回埃斯帕特洛出来维持秩序；1856年7月人民起义失败，当局又恢复了1845年的保守宪法。1866年，胡安•普里姆领导的一次叛乱被镇压，但是很清楚，西班牙人民对伊莎贝拉的统治日渐不满。1868年9月海军起义，被废的女王伊莎贝拉逃至巴黎。西班牙颁布新宪法，成立君主立宪政府。但王室不合作，没人出来当国王，陷入了无政府状态。1870年，西班牙国会推选意大利萨伏依王朝的阿马戴乌斯为国王。但人民继续斗争，1872年卡洛斯派重起战争，1873年2月阿马戴乌斯国王被迫退位；国会宣布西班牙成立（第一）共和国。

三，从军事独裁到第二共和国

1873年7月传统（君主）派举行武装暴动，1874年1月共和国被颠覆，由多明格斯将军的军事独裁政府执政。1874年12月12月24日，军方扶持的波庞家族的阿方索12世上台，动乱逐步平息。1876年7月，国会通过新宪法，才开始实行君主立宪的两党议会制度。

1902年阿方索13世登基。民众打出推翻君主制的旗号。阿方索十三世在舆论压力下，在立法、教育和宗教等多方面进行了一些改革。从1902年到1923年这段时间里，西班牙除多次发生罢工、兵变和暗杀外，还换了33次内阁。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班牙保持中立，从而带来了相对的繁荣。但是，这种繁荣仅持续到大战结束；随着和平的到来，长期的不安和动乱又重新出现。这些不安和动乱在1920年代因西班牙军队在摩洛哥惨败于里夫人之手而变得更为严重。由此产生的不满情绪为1923年9月13日普里莫.德里维拉将军的军事政变铺平了道路。这位新“独裁者”崇拜墨索里尼，学他的样消灭残余的立宪政体、审查新闻报道和限制各大学。他还以这位“领袖”为榜样，建筑公路和举办国际展览。但是，这些仅仅是表面的东西，因为潜在的、传统的西班牙社会已因它的不公平现象和落伍过时而运转不灵。最后，德里维拉失去了军队和国王的支持，不得不干1930年1月辞职。国王接受了德里韦拉辞职，由Damasco成立了新的政府。大萧条使形势变得更加不稳定，最后阿方索决定恢复宪法。

出于对国王支持独裁活动的反感，在1931年4月的市政选举中，城市居民投票给了共和派政党。共和党人获得了50个省会中46个省会的选票。阿方索象1789年以来他的4位前任一样，在未逊位的情况下悄悄地逃离了西班牙。1931年4月14日，西班牙宣布推翻君主立宪制，第二共和国成立，随后举行了立宪会议即议会的选举。立宪会议于7月召开，颁布了自由主义的宪法。宪法宣布西班牙为“各种劳动者的民主共和国”，宗教信仰绝对自由，政教分离，教育世俗化（禁止天主教会对教育部门的干预）和教会财产收归国有；公共设施、土地、银行和铁路国有化；不论男女都有普选权、离婚合法化；内阁对一院制的议会负责。

1931年10月14日，首任总理曼努埃尔•阿萨尼亚宣誓就职，他承诺将国家引入社会主义，他迅速通过法律来履行宪法规定：废除政府给教会的津贴，明令取消修道院的某些等级，将农业工人每日的工资提高到通常的20美元以上，在给大地产所有者部分赔偿的情况下将少数大地产分配给农民，让数以百计的军官退役，准许加泰罗尼亚自治。这激起军人、地主、资本家、天主教和保皇派等右翼旧势力的反对。他们打出了“财产、信仰、统一祖国”的口号，1932年8月，荷西•桑胡霍借反自治、反改革为由，发动政变，被阿萨尼亚政府镇压。但政府的各项改革政策无法实施，南部安达卢西亚最贫困的农民于1933年1月宣布成立共产主义公社，也遭政府镇压。

在1933年的西班牙大选中，右翼的西班牙自治权利同盟(CEDA)获胜，组成以亚历杭德罗为首的右派联合政府。新政府停止了前任政府的大部分改革。加泰罗尼亚的自治被取消，有关教会和土地分配的许多法规不是被废除，就是没有得到实施。右翼政府取消各种改革政策、大肆逮捕罢工工人，更加激起社会动荡。尤其是阿斯图里亚斯的矿工罢工，最后是动用了摩洛哥军队才将他们镇压下去。

1934年10月，紧张局势在阿斯图里亚斯和加泰罗尼亚地区达到顶点，10月4日，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领导了阿斯图里亚斯的矿工大罢工。罢工者占领了首府奥维耶多，刺杀官员和神职人员，并放火焚烧剧院和大学。动乱持续到10月19日，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等人带领军队平息了动乱，约3000人丧生、30000至40000人被捕，城市也被大规模地毁坏。这又在西班牙全境引发了大规模政治运动，无政府主义、保守主义、法西斯主义和卡洛斯派死灰复燃，同时长枪党也出现了。

四，西班牙内战与佛朗哥军事独裁

1936年1月7日，西班牙大选再度开始。大选期间，右派政府取消了对一些媒体的管制。社会主义者、共产党员和加泰罗尼亚、马德里的左翼共和派组成了人民阵线赢得了勉强的胜利，阿萨尼亚组织了共和党新内阁，左派再度统治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自治得到恢复，反教权措施与温和的社会改革也得到了恢复。

共和党人强调反教权而不强调土地改革，似乎是一个大错，因为土地改革是大多数西班牙人的要求。这种政策使天主教徒和中间阶层的许多人开始反政府。同时，大萧条带来的普遍失业增强了极端分子的实力。为了控制因绝望而不顾一切的工人，社会党人只得不断地向极左派靠拢；中间阶层的许多人与极右派结盟——因此；不断高涨的的激情和政治生活的两极化使议会制民主政体变得日益脆弱。

1936年7月17日，在佛朗哥（1892-1975）将军的领导下，西属摩洛哥军队发动叛乱，宣布接管政权；第二天，本土上的许多将军响应，西班牙内战爆发。叛军迅速占领了西班牙南部和西部地区。共和政府实际上处于苏联秘密警察和为数不多的西班牙共党的控制下。共和政府还得到了国际纵队的援助。假如佛朗哥在内战中败给人民阵线，西班牙无疑会落入斯大林之手，它肯定要帮助苏联打希特勒德国，并成为二战后组成的社会主义阵营的第一个小兄弟国，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随着1939年3月28日马德里和巴伦西亚的沦陷，佛朗哥掌握了全国政权，4月1日内战宣告结束。内战使2500万总人口中有75万人遭受伤亡，每7个未受伤害的人中有一个人已无栖身之地。佛朗哥趟过50万尸体留下的深深血河，建立了自己的独裁统治。从1939年一直到1975年去世，长达36年，佛朗哥牢牢地控制着西班牙。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他宣布长枪党为唯一合法政党，解散其他一切政党，他逮捕、枪杀共产党以及其他激进分子，迫使大批西班牙人流亡到欧洲及拉美各国。据估计，有超过20万西班牙人在佛朗哥独裁统治的初期丧命。

在共和派有苏联、共产国际、各国左派极端势力支持的情况下，佛朗哥不得不求助更有战斗力的德国纳粹和意大利法西斯的支持。这使得他轻易地被归入法西斯轴心国一方。但佛朗哥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巧妙地周旋于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之间，但就是不真正投向纳粹的阵营。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西班牙加入战争并使西班牙奇迹般置身于二战战火之外。此举对西班牙人民来说真是需要千恩万谢的大德。当希特勒纳粹疯狂迫害犹太人的时候，他甚至一度默许西班牙成为犹太人逃亡的一条通道，使6万犹太人获救。此举无疑使得英美等同盟国也对他另眼看待。

1947年，佛朗哥拒绝了让他自己登上王位的请求，没做袁世凯。但同年，他以公决方式通过《继承法》，宣布恢复君主政体，自己取得“摄政王”的称号，并任国家元首。他选中前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孙子，9岁的胡安•卡洛斯为培养对象，招其回国接受教育。1969年7月，佛朗哥主动提出卡洛斯一世为接班人，西班牙议会批准卡洛斯为未来的国家元首。1975年11月20佛朗哥去世，1975年11月22日卡洛斯一世登基，王号为胡安•卡洛斯一世。佛朗哥恢复王室为西班牙民主化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五，君主立宪后快速民主化

1976年7月卡洛斯国王任命原国民运动秘书长苏亚雷斯为首相，开始向议会民主政治过渡。国王选择苏亚雷兹，因为他相信苏亚雷兹能说服由佛朗哥主义者组成的议会能够改革佛朗哥体制。这样的改革必须在合法地在既有的佛朗哥体制下进行，并且还能避免军队对政治改革进程的介入。这是有极大难度的一项事业。卡洛斯漂亮地履行了国王的职责，他选对了人。苏亚雷兹虽然只有44岁，却不辱使命，创造性地完成了国王交给他的重任。

1976年12月16日，西班牙为《政治改革法》举行全民公投，78%的选民参加了投票，其中高达94.2%的人赞同。1977年6月15日，佛朗哥死后仅一年半，西班牙成功举行了第一次大选。互相之间仇杀了40余年的佛朗哥党人和共产党人选进了同一个议会。1978年12月6日，西班牙就新宪法进行了全民公决，67.1%的选民参加了投票，其中高达91.8%的人支持新宪法。

1981年2月23日，由莫利纳等高级军官指挥的反叛军人把坦克开到了大街上，并占领了马德里的国家电台和议会，要求恢复佛朗哥时期的制度。胡安•卡洛斯国王在政变领导人来访时借故溜走。当天夜里亲自向各省的军区司令打电话，警告他们同叛乱分子保持距离。各军区司令明确表示支持国王。卡洛斯还亲自说服军队的高级领导人站在自己一边。他们中有许多是国王军校时的同学、战友。卡洛斯甚至披挂上阵，身穿军队总司令的戎装在电视台发表讲话，呼吁人民反对政变，支持国王和政府。“王室不能允许用武力破坏民主进程的企图，哪怕是最微小的行动。”卡洛斯面对政变者大义凛然地说：“除非把我枪毙，否则你们是达不到目的的。”气势汹汹的政变分子看到国王的态度如此坚决，俯首就擒，参加政变的部队也纷纷投诚。就这样，没动一发子弹，没流一滴血，卡洛斯就平息了一次军事政变，从而使得西班牙的民主制度最终胜了军事专制。

目前，加泰罗尼亚独立前景考验着西班牙的民主制。2017年10月，西班牙政府宣布：解散加泰罗尼亚自治区。2017年12月，加泰罗尼亚亲独立党派在地方选举中赢得明确的多数席位。它与苏格兰、魁北克不同，这两个地区的独立投票未获得多数；而加泰罗尼亚独立投票获得了多数。西班牙政府的打压，使民主制度蒙上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