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敏/7月14,纳税人的维权之战
1774年路易十五去世,他的20岁的孙子继承王位,是为路易十六。1774年~1783年间,路易十六派军参加北美独立战争,为此支付了20亿里弗尔军费。1789年左右,国债已接近50亿里弗,王国政府财政出现巨额赤字,其价值大致接近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40亿美元。这个数字还不到英国国家债务的50%,可由于这个国家的两个特权阶级是免税的,法国财政“不能承受这一负担”。更严重的是,政府的巨大支出是依靠大量借债来维持的,债务利息高达8.5-10%,比英国政府借款利息高出一倍。为了支付到期的债款和利息,王国政府又不得不举借新债,从而使国家财政状况陷入恶性循环。
1787年4月,路易十六要求特权等级也要纳税,“显贵会议”拒绝了向特权者课税的方案,并声称:只有全国三级会议才有权决定财政改革政策和开征新税。1787年5月,忍无可忍的路易十六解散了“显贵会议”。巴黎高等法院拒绝登记政府的改革方案,反而于7月13日提议召开三级会议以决定臣民应当如何向国王纳税。全国各省的显贵人物纷纷要求召开古已有之的三级会议的先驱者。国王在1787 年12 月18日答应了五年之内召开三级会议。1788年5月3日,巴黎高等法院发表了一个宣言,即《民族权利和君主根本法》,声称国民应当通过定期举行的三级会议“自由地”向国王纳税。路易十六盛怒之下把两名法官投入监狱,法院与政府之间的矛盾激化。巴黎市议会否定了国王抽税及修改司法程序的通令。全国各地的骚动此伏彼起,要求召开三级会议的呼声也越发强烈。
1788年7月5日,国王同意自1614年以来从未召开的全国三级会议,以谋求废除贵族的免税特权。按照中国的平均主义传统,国王要求取消贵族特权;人民定会对国王感恩戴德,要求加强王权,绝不会造国王的反。法国各地在竞选三级会议的代表期间,传播了大量的自由民主思想(实际上是造了专制制度的反),提高了民智。
1789年5月5日,三级会议在凡尔赛召开。参加会议的第一等级的代表291人,第二等级的代表270人,第三等级的代表578人。各个等级只能按传统的方式开会,每个等级只能有一票表决权。第二天,会议展开了分组讨论。热情高涨的市民挤进会场,发表自己的看法。第三等级认为:三级会议不能成为特权等级维护私利的场所,必须制定一部宪法以维护人权。如果继续实行三个等级分厅议事并按等级投票,税收权利和政治权利的平等就是一句空话。第三等级一致拒绝这种分开方式的会议,提出三个等级必须在一起开会,投票时应以人数计票;而贵族们却按君主的要求,想以每一等级一票的方式投票,以削弱第三等级的影响。贵族的内部有倾向于平民的反对派,僧侣中的大多数倾向于平民。这种情况使主教们在5月13日自愿充当调停人。调停没有效果的。5月28日,第三等级决定宣布自己是代表全国的议会,以和平的上帝和公众的利益的名义,邀请僧侣们同他们联合。宫廷方面为这一行动所震惊,出面干涉,使会议复会。他们派出了一批调停人,其任务是调解三个等级之间的纠纷。为此,会议陷入僵局达一个月之久。在此期间,巴黎市民成群结队的来到凡尔赛,聚集在会议大厅的回廊里,表示对第三等级的热烈支持。
6月10日,不能再等的第三等级代表派了一个委员会到贵族和教士中去,再度邀请他们参加会议,并宣称,如果还采取分别开会的方式,第三等级将不顾及他们而继续立法。部分贵族和僧侣为这一民主的潮流所感动,大约有超过半数的僧侣代表和1/5的贵族代表加入第三等级的会议。第三等级选举贝利为主席,并自组为代表团及立法机关。根据西哀耶斯的提议,第三等级于6月17日宣布:第三等级举行的会议改称为“国民会议”,选举巴伊为议长。国民议会宣布立法权不可分,从而把特权等级置于自己的统领之下。
国民议会诞生后,便通过了偿还国债、国民议会的法案任何人无权否认等决议。国民议会宣布:“所有各类赋税与奉献,凡未经议会正式明确批准者,在全国各省概予停止”。国王无权决定税收,只有议会可决定税收,就这样,国王与国民议会的矛盾激化了。矛盾焦点是什么呢?就是谁在税收上说了算。国王认为,只有国王和贵族才能决定税收;而第三等级认为,只有纳税人才有权决定税收。这是一场纳税人的维护权利的斗争。
国王感觉到,他的王位还是建立在贵族与教会之上的,于是决定对抗国民会议。6月20日这一天,当第三等级的代表来到自己会场的门前时,却发现门被锁住了,里面盘踞的是工人。原来是路易十六下令封闭会场大门。这时候,一个著名的医生吉约坦博士大声说:“让我们到网球场去!”他的建议很快被采纳了。于是,第三等级的代表们只好转移到网球场上开会。网球场建于1686年,是专供路易十六和太子打球的场所。在门楣的上方,雕刻着一个象征国王权力的太阳。那天,将近600名第三等级的代表涌进了这个网球场。在会上,在巴伊的带领下,代表们激动地宣誓“永不脱离国民议会,将在形势需要的任何地方召开会议,直到宪法的制定并在坚实的基础上得到巩固。”这就是法国史上著名的“网球场宣誓。”6月22日国民议会因网球场被封迁移到圣路易教堂,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僧侣的大多数,在一场最富于爱国精神的迁移过程中,加入了国民议会。
6月23日军队终于开来了,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把三级会议会场团团围住;大门只给代表们开放,其他人不准进出。国王由大批人马簇拥着威严十足地出现在会场上。这时,一反常态,迎接他的是一片黯然的沉寂。他用一种盛气凌人的腔调发表演说,他谴责国民议会的行动,认为这只是第三等级的行动,他撤销议会的全部决定;他威胁说如果他再遇到国民议会的反抗,王国就要采取断然处置。然后,路易十六离开会场,命令代表们散会。僧侣和贵族们遵命离去,平民代表则屹然不动,保持沉默,怒形于色,不愿离开座位。这种情景经历了一些时间,忽然米拉波打破沉寂,说道:“诸位先生们,我们负有政治上的不可侵犯的职责;2500万国民只能从我们得到希望,得到幸福,因为幸福应当为所有的人所同意,由所有的人来给与,被所有的人所接受。但是现在你们讨论的自由被束缚了;有一支军队驻扎在议会周围了!……我请求你们大家保持你们的尊严,保持你们的立法权,以此来信守你们庄严的誓约;非待宪法制定完成,你们不能离开这里。”大司仪官看到国民议会不散会,重申了国王的命令。米拉波叫道:“去告诉你的主人,说我们来到这里是受命于人民,只有用刺刀才能把我们赶走。”西哀耶斯镇定地补充道:“你们昨天怎么样,今天就怎么样,大家讨论吧!”整个国民议会充满了豪情和信心,开始了讨论。根据卡睦的提议,议会坚决维持所有的决议,同时,根据米拉波的提议,议会决定,议员有不受侵犯之权。在这一天,王室的权威丧失了。法律的创议权和道义的力量由王室转移到国民议会一边。
过了几天,贵族代表中有47人,其中有奥尔良公爵也来参加国民议会,宫廷方面终于被迫要求贵族的大多数和僧侣的大多数终止业已无济于事的分裂。6月27日,全体成员都参加了讨论;三个等级之分在法律上不复存在,事实上也已消失。他们原来即使在共同集会的会议厅里也是分开来坐的,现在终于混合在一起了;在全国人民的权威面前,宫廷贵族的专横跋扈的威风也被一扫而光了。
路易十六的顾问们决定使用刺刀。由于当时巴黎驻军同情第三等级,国王只好从外省调兵。7月1日,国王召集了10支联队到巴黎,多数是日耳曼人和瑞士人,6000名军队在布罗伊元帅的带领下,占据了凡尔赛;10000人则在贝森瓦男爵的率领下,攻下了巴黎附近的一些据点。一时众议纷纭,人心浮动;国民议会想要劝导国王,要求他把军队调走。7月8日,根据米拉波的提议,议会上书国王,措词恭敬而语意坚决。路易十六诡称派兵是为了防止骚乱,保护议会;他还示意议会迁移到诺雍或苏瓦松,这就是说,把它置于两支军队之间,使它得不到人民的支持。7月上旬,镇压军队陆续开到,路易十六露出了真面目。7月11日,路易十六免去被再起用的内克的财政总监的职务,因为内克的政策受到了第三等级的支持。路易十六又立即任命德.布勒杜伊为财政总监。布勒杜伊一上台,便扬言:只要国王需要,烧毁整个巴黎也在所不惜。这一切说明路易十六镇压制宪议会的决心已经下定。
7月12日下午四时左右,巴黎的人得悉内克被罢官并已离境流放国外。全城震动,到处都聚集着一些人,有一万多人涌到罗亚尔宫区,由于听到这个消息而表示愤慨,准备有所行动,但又不知如何着手。有个名叫卡米尔.德穆兰的非常勇敢的青年,他是人群中经常演说的一个。他跳上桌子,拿着手枪,喊道:“公民们,一刻也不能迟延了,内克被免职,这是一次警钟,要发生屠杀爱国者的圣巴泰勒米日(指1572年8月24日法国国王查理九世屠杀新教徒)事件了!今天晚上,那些瑞士兵和德意志兵就要从练兵场里开出来杀我们!我们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拿起武器!”人群用欢呼声支持他,他提议加戴帽徽,以便于互相识别和自卫。“你们要绿色还是要红色?绿色表示希望,红色表示辛辛纳杜斯的自由秩序。”人群回答道:“要绿色!要绿色!”那演说家走下桌子,在自己帽上贴了一片树叶,大家仿效他;宫苑中的栗子树叶差不多摘光了。这队人闹哄哄地来到了雕刻师居尔蒂斯的住所。人们拿了内克和奥尔良公爵的半身雕像——因为传说后者也已被流放——还在半身雕像上加了黑纱,把它抬起。队伍走过圣马丹街、圣德尼街、圣奥诺雷街,越来越壮大,遇到每一个人,都叫他脱帽。一队骑马的巡逻队在街上出现,游行者就让他们当护卫队,这样,一直走到旺多姆广场,人们抬起两个半身像绕着路易十四的铜像转。一队皇家部队开过来,要把游行队伍驱散,但是被一阵石子打得四处奔逃。队伍继续行进,来到路易十五广场,但是队伍在这个地方遭受到朗贝斯克亲王的龙骑兵的袭击。一个抬半身像的人和一名近卫军团士兵被打死,人群四处逃散,一位老人被砍伤;人们用椅子抵御,有的人占据土墩;一时群情忿激,在杜伊勒里宫苑,在罗亚尔宫区,在城厢内外,到处是“拿起武器”的喊声。
近卫军团是同情人民的,因此他们被禁闭在营房里。朗贝斯克亲王派了60名龙骑兵监视他们。当他们得知一名同伴被打死时,他们便反了。他们拿起枪,拆毁棚栏,在营房进口处面对龙骑兵摆开阵势,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回答是“德意志皇家军队。”“你们是第三等级一边的吗?”“谁给我们下命令,我们就是谁的一边。”于是近卫军向对方开了一排枪,打死两人,打伤三人,余者逃走。接着近卫军以进攻步伐,刺刀向前,前进到路易十五广场,停在杜伊勒里宫和田园大街之间的地方,也就是处于民众与官军之间的地方,整整一夜都保持着这个阵地。练兵场的士兵立刻奉命前进,等到他们到达田园大街,就遭到近卫军开枪射击。上级要他们战斗,他们不服从,“小个子瑞士兵”首先抗命,其他士兵跟着,军官们无可奈何,只得下令撤退,倒退到夏洛宫的大门口,从那儿很快又回到练兵场去。近卫军团的反叛以及首都外籍军队的抗命,使宫廷方面的计划遭到挫败。
那天晚上,人民涌到市政厅,要求敲响警钟,分区集合,武装公民。几位选举人到市政厅开会,由他们掌握大权。当时人声鼎沸,乱到极点,每个人都很激动。但在善良的公民之外,也有一些可疑分子,他们把起义当作制造混乱和趁火打劫的借口。政府雇用的工程工人中,大部分是没有固定住所的流浪者。他们烧毁城门,在街上横冲直撞,抢了几家店铺;被称为强盗的就是这伙人。7 月12 日到13 日的一夜是在乱哄哄和惴惴不安中度过的。
从7月13日早上起,公民们就到市政厅去;人们把市政厅和所有教堂的警钟都敲响;鼓手们走遍大街小巷召集公民开会。人们在公共广场集合;纷纷组成了以罗亚尔宫区志愿兵、杜伊勒里宫区志愿兵、巴索什区志愿兵、阿格布斯区志愿兵命名的国民自卫军。各区分别集会;每区选出二百人担任该区的警卫。唯独武器缺乏;于是到处搜罗,把凡有可能找到武器的地方都找了;人们把军械修造厂和磨刀铺里的武器拿走,开给一纸收据。原三级会议的选举人会议代表借起义之声势,迫使原巴黎市政府同他们组成新的市政机构——常设委员会。广场上不时地聚集了许多人,总是喊着同一个口号:“我们要武器!”人们决定,在未发生新的情况以前,巴黎的国民自卫军人数为四万八千人。号召全体公民报名参军;每个区设一个营,每个营有自己的首领;人们请奥蒙公爵担任这支国民军的指挥官,公爵要求二十四小时以后答复。答复之前,先任命拉萨尔侯爵为第二司令官。绿色徽章改为红蓝两色徽章,后者是城徽的颜色。这一切都是在几小时内完成的。各区都对常设委员会所采取的新措施表示拥护。夏特莱区和王宫里的僧侣,医科学校的学生,站岗的士兵以及更起作用的法兰西近卫军士兵,都为国民议会服务。巡逻队开始组成并在街上到处走动。另外一群人打开了佛斯监狱,释放了犯人。深夜,巴黎的大部分地区已控制在起义者的手中。
14日一早,前一天晚上没有找到武器的民众就到委员会来要武器。他们成群结队涌向荣誉军人院,因为那里有一个大武器库。他们对驻扎在练兵场的军队毫无惧怕,尽管院长松伯勒伊苦苦劝阻,他们还是闯进荣誉军人院,找到了2.8万枝藏在地窖里的步枪,他们把这些枪枝全部拿走,还拿了刀、剑、大炮,然后欢喜若狂地把它们都运走了。大炮装在城厢入口处、杜伊勒里宫、塞纳河岸和几座桥上,用以保卫首都,防御官军的随时入侵。
就在这一天上午,人们发出警报说驻在圣德尼区的军团已经出发,巴士底狱的大炮正在对准圣安东街。自上午9时至下午2时,巴黎全城只有一个口号:到巴士底狱去!到巴士底狱!从各区来的一队队民兵扛着步枪、长矛、大刀向巴斯底狱进发。巴士底狱座落在圣安东工人区的出口,里边关有大批的政治犯,监狱塔楼上架设的大炮,对准了市区。不知从何时起,这座100尺高,有30尺厚的墙,有75尺宽的壕沟的堡垒,已成为封建专制的象征。在人民心中,它相当于1000所监狱。常设委员会派人到巴士底狱,要求监狱官撤除大炮,遭拒绝。当群众发现一队龙骑兵悄悄开进巴士底狱时,便开始了进攻。下午1点钟,18个人先爬墙,跳进巴士底的前庭,然后,放下了吊桥,数百人越过了壕沟。战斗开始了!监狱内的守卫负隅顽抗,激起起义群众的更大愤怒。经过4个小时的激战,巴士底狱被占领,98名起义者和1名士兵死亡。至此,起义群众控制了巴黎整个市区。
7月15日,巴黎自治政府成立,巴伊当选为巴黎市长;参加过北美独立战争的自由派贵族拉法叶特成为“国民自卫军”的司令。管国王服装的利昂古尔公爵利用接近国王的机会在夜里把法兰西近卫军团叛变和巴斯底狱被攻陷的消息告诉了国王。国王的顾问们一直把他蒙在鼓里,这时他听到这消息就惊奇地说:“是一场叛乱吗?”利昂古尔公爵回答:“不,陛下,是一场革命。”路易十六看到大势已去,被迫下令撤军,承认制宪议会,国王走进国民议会,宣布:军队已撤出凡尔赛和巴黎。他的解散制宪议会的阴谋彻底破产了。7月17日,国王来到巴黎市政厅,从新市长巴伊手里接受了蓝白红色帽徽(红蓝二色代表巴黎市,白色代表波旁王室),表示批准新官吏的任命。这一行动象征他已承认了新政权、承认了这场革命,法国进入了君主立宪时代。巴士底狱的被攻陷,标志着法国大革命的开始,为了纪念这一光荣的日子,法国人民把7月14日作为法国的国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