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敏：为君而死的奴才精神

关敏提要：《礼记.文王世子》里的孔子说：“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这就是提倡臣子应为君主而牺牲，这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源头！

一，心奴是情感之奴隶

古罗马思想家塞涅卡认为，奴役有两种：外在的奴役仅涉及肉体，精神仍然可以自由；内在的奴役是人成为自己情欲的俘虏，这是真正的、主动的奴隶。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是以奴隶的口吻道出了对“地主”无限的感恩，因为：涌泉÷滴水=∞。这表明奴隶一无所有，连“一滴水”都需要他人的恩赐，多么的凄惨！奴隶主以所谓的“滴水之恩”（的债权）来要求涌泉相报的利息，实质上是要求华人做心奴即真正的奴隶。

为什么需要心奴呢？因为独裁者仅凭自己一人不能控制所有的奴隶，这就产生了对奴才即真正的奴隶的需求。奴才分两类：文才和武才。文才是替主子搞思想愚弄和舆论欺骗的奴才；武才则是那些仗恃蛮力给主子当打手的奴才。这些奴才，一遇所谓骚动之类，便会凶相毕露地演出一幕幕血腥镇压的惨剧。

梁启超把奴隶分为两种：身奴与心奴。身奴就是被迫的奴隶，心奴就是心甘情愿的、自动献身的奴隶。梁启超将“心奴”的表现形式归纳为4种：一为古人之奴隶，崇拜祖先崇拜古代名人也；二为世俗之奴隶，随波逐流者也；所谓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三为境遇之奴隶，四为情欲之奴隶也。

心奴本质上是情欲之奴隶或情感之奴隶。许多心奴都是被主公的恩情感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主公所赐，因此愿意为主公赴汤蹈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以后投胎转生又是一条好汉！那个替信陵君出窃符救赵主意的侯生，为了保密，在信陵君救赵成功前夕便自杀了。侯生是魏国大梁看城门的老头儿，已七十多岁了，又穷得叮当响，很受人轻视，但信陵君却对他特别好，请他在家宴上坐首位，还让侯生坐车，信陵君亲自驾马招遥过市，他被信陵君感化而做了心奴。还有那个锤杀老将晋鄙的朱亥，被秦庄襄王关进老虎圈子里，竟然把老虎惊骇得连连倒退。秦庄襄王只好把朱亥放出虎圈，但怎么也不放朱亥出秦国。朱亥见自己无法脱身，便拔剑自杀了。又一个誓死效忠顶头上司信陵君的奴才典型。朱亥本是卖肉的，信陵君把他当作贵宾对待。所以，朱亥以死报答信陵君的恩情。

信陵君姐夫平原君有几千门客，其中有一个瘸子。一天，这个瘸子遭到平原君最宠爱的美女玉嫣和几个仆妇的嘲笑。瘸子要求惩罚玉嫣！平原君敷衍了一下，瘸子一气之下走了；几天之后，门客们就走了一二百人。平原君急忙召集众门客询问道：“请问诸位，我赵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怎么近几天来走了这么多的人？”有个门客说：“你的美人儿侮辱了那位有残疾的人，你一点儿也不作出处理，分明是重视色轻才，我们都在考虑离开你呐！”平原君一听，脸上通红，急忙说：“这的确是我的不对！今天，我马上用行动给予弥补。”说完，就对武士下令说：“来呀！快把玉嫣贱人抓来！”一会儿，两个武士象抓小鸡似的把玉嫣揪了来。平原君当着众门客骂玉嫣说：“你这个贱人，竟敢侮辱我的贵客，这还了得，拉下去砍了！”两个武士不容分说，把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拉到厅堂外边一刀砍为了两段。

玉嫣死了，瘸子高兴地回来了，离开的门客都回来了，而且来了很多新门客。平原君重视人才的名声传遍了列国，甚至连秦昭襄王也感叹说：“象平原君这么贤明的人，真是天下少有！”为了赢得奴才的忠心，不惜杀掉心爱的女人，这是精明的主子收买人心的绝招。

田光向燕太子丹举荐荆轲后，为使太子丹无泄密之忧，自刎而死。荆轲见燕女之手美，随口盛赞，燕太子丹有心，遂断女臂以赠荆轲，此与取千里马之肝为荆轲疗疾，同为求得荆轲为其效死力，而视人与马无异。荆轲作为心奴，心甘情愿地为燕主子而死，死后有人作传，入诗入画入戏；此断手之燕女，谁复念之！

恰如刘备所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女人不过是刘备之类的野心家手中的一件衣服，可穿可弃，他通过牺牲女人牺牲弱者来建造自己的心奴敢死队（当代叫血肉长城牌敢死队），从而夺取政权。李世民就是靠自己的敢死队击杀兄弟后登上皇位的！

二，弘演纳肝传承君王基因

中国的历史上没有伊索那样为自由而死的英雄，有的是为王而死的“英雄”。儒教保障了君上大权，所谓的“利于君则行，不利于君则止。”《礼记.文王世子》里的孔子说：“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这就是提倡臣子应为君主而牺牲，这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源头！

弘演是春秋时期卫国的大夫，很被国君器重。他奉命远使未归时，狄人突然攻卫，杀懿公，尽食其肉，独舍其肝。朝歌沦陷后，卫大夫弘演前往荧泽为卫侯收尸，但见血肉模糊，尸体零落不全，只有一只肝尚完好。弘演大哭，对肝叩拜，说：“主公一世风光，如今无人收葬，连个棺木也没，臣仅且以身为棺吧！”说着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手取懿公之肝纳入腹中，从者只好把弘演的尸体当作懿公的棺材，草草掩埋。后来，他成为华夏忠君的典范。

《吕氏春秋.忠廉》记载：卫懿公有臣曰弘演，有所于使。翟人攻卫，其民曰：“君之所予爵禄者鹤也；所富贵者宫人也。君使宫人与鹤战，余焉能战。”遂溃而去。翟人至，及懿公于荧泽，杀之；尽食其肉，独舍其肝。弘演至，报使于肝毕，呼天而啼，尽哀而止。曰：“臣请为曝”；因自杀，先出其腹实内懿公之肝。桓公闻之曰：“未之亡也，以为无道也；今有臣如此，不可不存，于是复立卫于楚丘。弘演可谓忠矣，杀自身以徇其君，非徒徇其君也，又令卫之宗庙复立，祭祀不绝，可谓有功矣。”

翻译：卫懿公有个大臣叫弘演，奉命出使在外。（卫懿公九年即公元前661年）翟人前去攻打卫国，卫国的士兵说卫懿公：“你把官位都给了鹤；把钱都给了宫人。你让宫人和鹤去替你做战，我们可不替你去送死？”一哄而散。翟人到了后，追卫懿公到荣泽，把他杀死，把他的肉都吃了，只剩下一个肝。弘演闻讯立即赶到了卫懿公死去的战场，向卫懿公的肝报告了出使陈国的情况，接着痛哭了一场，尽哀而止，说：“臣来做你的保卫。”就自杀而死，死时先把自己肚子里的器官都掏出来，把懿公的肝放到里面。桓公听说后：“卫国因为无道而灭亡。而有弘演这样的大臣，不可不存。”于是在楚丘复立卫国，卫国主公的基因代代传，是弘演立了大功的结果啊。

公元304年，在“八王之乱”中，嵇绍（253-304，其父嵇康被司马昭所杀）以身护仇人之孙、“何不食肉糜”的昏君晋惠帝，挡乱兵之刃而死；乱平后手下人要洗那件血衣，惠帝说：“勿浣，此嵇侍中血”；这句话还被南宋末的文天祥写进了《正气歌》里。

弘演纳肝，不过是以己腹为祸国君主作棺；嵇侍中血，不过是用躯体为昏庸之主挡箭。均何足称，然历代均视为做人之典范。以君为国，为君捐躯，为鬼亦雄；盖欲众人效忠于一人，作为独立的个人无复有也，只有奴隶存焉。

三，砍脚不要紧，只要皇恩真

韩非为后世树立了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娱主”惊人的奴才样板“和氏”。楚人和氏得玉璞于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被而刖其左足。武王即位，和又献之武王而被刖其右足。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哭于楚山之下，三天三夜，泪尽而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其故。和曰：“吾非悲刖也。悲乎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 

“我不是为自己的脚被砍掉而伤心。”只要君王能识宝，砍去双脚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的双脚本来没什么别的用处，长在身上就是为了让君王今天不高兴砍去一只，明天不高兴再砍去一只。只要君王知道我有多么忠心耿耿，他想砍多少就砍多少，只恨爹娘没给我多生几只脚。如果君王不砍我的脚而砍别人的脚，我会嫉妒得发疯的。为了被多砍两次，我宁愿是四只脚的猪狗、八只脚的螃蟹、一百只脚的蜈蚣。我最痛心的是君王不知道我被砍脚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最寝食不安的是君王不明白我的忠心，我最忧心如焚的是君王以为我被砍了脚会对他怀恨在心──如果君王为此而不安心，那我就万死莫赎了。 

多么死心踏地的受虐狂奴才啊！在奴才看来，君王虐待自己，就是要自己做他的奴隶；君王不虐待自己，就是不要自己做他的奴隶了。所以，被君王砍脚杀头，就是无上幸福、就是皇恩浩荡！如此变态、如此无以复加的受虐狂的内心独白，却被韩非当成了哀惋凄切、感天动地的忠心表白！

韩非可能是人类史上最大的奴才。韩非认为：和氏、商鞅、吴起为了向帝王献宝而付出重大代价是值得的。他把《韩非子》一书当作宝贝献给嬴政，一天重用也没有得到，被师出同门的李斯害死于监狱中。《韩非子》此后成为两千多年中国酷政的最高宝典，其卑鄙无耻、冷血无情，比学术史上最为声名狼藉的马基亚维利的《君王论》还要厚黑万倍。韩非子告诉秦始皇，人是一种本性卑劣的动物，统治人类的方法就是“执长鞭以御宇内”，用法、术、势来束缚和操纵，就象对待牲畜一样。

所以，孟德思鸠说：“在中国的全部历史中，连一点标志自由精神的痕迹都找不到，人们只能见到奴役的壮举”。因为国民身上的这种“奴性”，中国传统社会的劳动者大多属于贫困阶层，没有基本的尊严。美国传教士史密斯在《中国人气质》中说：“中国人柔顺，是因为他们在骡马一样坚硬的性格中，还混合着一种屈从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正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时常缺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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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学佳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