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传统文化”强调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本质上就是封建的等级关系,就是人身依附。
在中国人的“圈子”里,即使已经到了现代化的今天,等级关系和人身依附,还是很明显地在中国人的称谓上体现出来。比如中国的电视上有一个挺有名的所谓相亲节目,主持人一直以来都莫名其妙地被人口口声声地成为“某爷爷”,几乎没有一个嘉宾认认真真地叫一次他的名字,我听了都想作呕。
我在中国的时候,因为工作经历多的原因,也有过太多的称谓。通常你做了一点“小官”之后,你的名字马上就不见了,只剩下你的姓和你的“职位”,比如某某长,某某总,这些称谓都有一个基本特征,就是按你的社会特征来定位和称呼你。这种社会习俗的本质,和在封建王朝的时候,对官僚的称谓原理是一模一样的。
在家庭关系中,父母和子女之间有一个从依附关系到独立关系的成长过程。这不仅是一个自然过程,也是一个“法定”的过程。在子女成长的过程中,以及子女成熟以后,称谓的改变反映出的是成熟的阶段和改变的程度。
我儿子在加拿大经历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对我称谓的转变过程,非常有意思,也很生动有趣。
我儿子在中国的时候,也是一个乖乖仔,就是最常见的那种,称呼我都是叫爸爸,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我叫什么名字。
来到加拿大之后,我有了一个英文名字叫PETER。那时我儿子正值上初中。过了一年以后,我就开始发现,他有时候不再叫我爸爸,而是叫我的英文名字。后来,三年高中下来,他更是时常对我直呼其名。对这种称谓的改变,我从来不制止他,更没有批评过他,相反,我很鼓励他。我曾经对我儿子说:你现在长大了,不用太在意叫我爸爸,因为我不希望你永远只把自己放在一个低于“父亲”的“儿子”的位置上,你要首先在意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你叫我“爸爸”,最好只是一种习惯,最多只是一种尊重。
现在我儿子早已大学毕业,工作多年,他在家里的时候通常叫我老爸,在外面的时候,则会根据场合,常常会对我直呼其名,叫我“PETER”,两种称谓我都非常受用,因为那里面没有任何刻意的“等级”的宣示或者暗示,听起来感觉轻松自然。
中国的孩子来到北美,在称谓上的转变是很有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的。
在北美,平等、独立和自由,不是仅仅挂在嘴巴上的空洞的东西,它非常实在。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这种观念和意识,不断积累,而且天天实践。
比如在加拿大的高中,我儿子在校外见到老师,通常叫老师的名字,前面加一个前缀,比如先生或女士。如果是很熟悉的,比较年轻的老师,也可以互相直呼其名。老师听到了,不仅不会不高兴,还会很喜欢。
我儿子在中学和大学的暑期都参加义工活动,更多的是打工。当时我们住在新西敏这个地方,他做义工的机构在我们家附近,是一个以老年人为主的活动中心。七老八十的老爹爹老太太,很喜欢和青少年一起玩耍,高兴起来,都是直呼其名,仿佛也是游戏的一个内容,做义工的孩子,从来没有,也不需要一口一个爷爷奶奶的叫。
在打工的地方,比如麦当劳或者TIM HORTOMS,更是如此,称呼的时候,一定不会在姓氏后面带某某“长”之类的。
我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称谓方式,因为终于有这样一种形式,可以很好的将我与孩子之间,建立在亲情基础上的朋友般的关系定义出来。
更重要的是,在社会层面上,让我们每一个人,尤其是成年的人,都时刻明了,我们自己是“独立”的人,以及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责任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