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草


　　被人赞美的感觉真好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奶奶和父母及周围的大人们总夸我：“这娃有出息！”从此，潜意识里就有了“我有出息”的向往，既然我“有出息”，那我总得要与众不同，小小年纪，常常要表现出一种哲学家的姿态，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几乎事事都是我说了算，别人怕的我不怕，别人不敢的我敢，一旦我说了，谁想扭转我，没门！学习嘛，当然要名列前茅，从学龄前的民办小学到正式上小学到中学到技校到学院到大学，虽然不是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但在班里几乎是属于优秀生行列，因为我“有出息”！

　　民办小学60多人，属扫盲性质，有些同学年龄比我大10多岁，但班长职位是我的，小学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的，根据上级要求，每个小学就是一个红小兵连，这个学生的最高职位——连长只能我当，各年纪的同学们手里拿的是红缨枪或长枪，唯有我手里拿的是小手枪，凡出风头的事，如喊口号，演讲什么的，都非我莫属。中学期间由于谈恋爱之秘事被人揭发，从而“臭名远扬”，有几届班长职位只好让给他人了，但大多数情况下我屈居副班长之位，上技校学院大学，因为同学们和老师不知道我的“臭名”，所以一直稳坐班长“宝座”，因为我“有出息”！

　　上小学四年级时班主任杨老师曾经面对全班近60个同学指着我说：“人家是天上的凤凰！”又指着全体同学说：“你们是地上的老母鸡！”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滋润。从此，我心里偷偷地把自己当成了“天上的凤凰”。

　　既然我“有出息”，又是“天上的凤凰”，我总得要表现得比别人“成熟”一点，怎么做才比别人“成熟”呢？对！谈恋爱。小学五年级时已经12岁了，成“大人”了，该准备给自己“娶媳妇”了，同班有一女同学，叫杨秀兰，是从兰州大城市转来的，性格活泼开朗，长的眉清目秀，属全班最艳丽的女生，既然我是“天上的凤凰”，当然这个最美丽的同学应该属于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因为心里有了她，对她的言行举止就与往常不同了，当时具体是怎么谈的，现在记不大清楚了（向毛主席保证，至少我没有吻她，也没拉过她的手），只记得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能感觉到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父母当然也知道了，父亲以审视的眼光瞅过我几次，但没有严厉处罚，仁慈的母亲也没有过多指责，我清楚地记得给母亲振振有辞地说：“我娶媳妇的事父母就不用操心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确实没让父母操心。

　　上了中学，由于秀兰的父母不同意我娶他们的娇女为妻，我赶紧换人，否则我给父母吹的大话不就打水漂了？同班有一被后来人们称为“七仙女”的同学，美若天仙，天仙配凤凰，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追！这一追就是十年，这十年，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十年。

　　高中毕业（1975年）刚好18岁，回乡务农了，“出息”感和“凤凰”感折磨着我，难道我“没出息了”？难道我不是“凤凰”了？我不能跟大家一样啊！否则，对不起赞美我的亲人、老师和人们啊！上临夏城里的新华书店，买了几册有关无线电的书，我要钻研无线电，我要自己制造收音机，后来发现这一“伟大计划”不切实际，我哪有钱买元件啊！“穷则思变”（请注意，这个“穷”不全是贫穷的“穷”），赶紧转“行”，最适合我的就是当医生，又跑书店，购了几册医学书籍，特别是中医书籍，开始“八刚辩证”“病因辩证”“24脉象”及药物的探索和“研究”，正准备“一试身手”的时候，大队老书记来告诉我：“我看你不是一般的青年，你当大队团支部书记兼大队文书吧！”

　　美啊！我“有出息”，“是天上的凤凰”，“不是一般的青年”，有人说“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大家都这么说，都这么认为，我想我大概不是普通人了。

　　把我一直当作“掌上明珠”的媳妇也常常赞美我，说我是“真正的男人”！说没有一个男人像我这样有福，言下之意好像我就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有福人，说实话，媳妇总怕我“私奔”，所以对我百般呵护，殷勤有加，孩子也拍马屁：“爸爸真伟大！”一路走来，同事和熟悉的人们的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目前更是登峰造极，生命禅院的仙子仙女们每日赞不绝口，真还有点“我是天上的凤凰”之感了。

　　自信就这么培养起来了。野心也不断地在膨胀，什么当个工厂厂长和公司经理已经根本不感兴趣，让我当个省长部长也看不在眼里，有时候想，“假若当国家总统如何？”细细一思量，也没意思，根本不值得为总统奋斗，要当，就当世界总统，万教归一，统一天下。

　　神经有点不大正常了，是吧？

　　慢着，连世界总统也不想当了，青山依旧在，人生几何？昙花一现，过眼云烟有什么值得追求的？要求，就求无上正觉，必须先把自己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混一辈子，明天死了，咋办？

　　我得“有出息”，因为我“不是一般的青年”，我是“天上的凤凰”，“天上的凤凰”不能在地上飞，应该到天上飞。

　　（待续）

　　2006-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