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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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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家居
大哥定了亲,买了房,也算别扭着收拾好了,接下来就是打家具了。木料早就买好在老家存着,三方柞木解成方和板捆压在一起,方木笔直,板材水平,拿来就用,装板买了十多张水曲五合板,联系好了木匠,择日开工。
木匠是一老年男人,他与助手上午来到,师傅进屋落座寒暄吃茶点烟。助手从自行车上卸下长板凳,长短锯和大小工具箱及铺盖。虽然有介绍人介绍,但先小人后君子,大家还是一起把每天的饭食,临时住处讲了一遍,工期和工钱是根据工作量来定的,老师傅说请放心,不会乱要钱,也不挑食,睡觉打地铺就行,活要干好还要快干,尽量少给主人家添麻烦。中午的开工酒是一定要喝的,师傅和助手,父亲和大哥一共四人上了桌。席间大哥大开了话匣子,先问助手学几年了,又说了一些如:桌子面研缝子水胶要用好的,熬水胶要掌握好火候,更重要的是截面要刨的四平,不然就会成为黑缝,用不了几年就会开缝。研好的桌子面要粗刨和精刨,腻子上色底漆这些工序都要用千号以上的水砂纸打磨,刷清漆要用羊毛刷,最少要三遍,每次越薄越好。卯榫要半开,多用栅子,少用钉子,别成为钉子木匠。木料要才尽其用,不要浪费,虽说短铁匠,长木匠,但也不能留的太长···大哥一席话把在边上羡慕的流口水的我听得象吃了一顿肉一样得意,大哥是谁啊,大哥研究过木匠。呵,先给你个下马威,可别唿隆我大哥啊,千万别再像我舅舅那样了。老师傅见大哥说得头头是道,像是内行人士,便肃然起敬,点头称是。接下来大哥说三大件是一定要做的:一是三扇大站橱,中间是大穿衣镜,门拉手我自己做,用铜轴在车床上车。二是写字台,这个是要三个抽屉两个门的那种。三是床,床头要高,要有凹槽,我要软包床头。再就是做一个博古架,两把软面太师椅。一个钢琴状的梳妆台,这个我有图纸,早设计好了,到时我会教你怎么下手做,再有木料就做个半橱,这个多用三合板。最后他们说好了工期,讲好了工钱,谈好了后事。
后来,后来老木匠的活大哥很满意。而且做了半橱,老师傅指导助手在空闲时候用余料加做了床头小厨,饭桌子和小床算是实习。老师傅说这些都是免费的,不要工钱。我最后打扫的时候发现,除了锯末和刨花外没余下什么,父亲为三个儿子买的三方柞木料分三次拉来了两方,全用上了。
长子婚礼
大哥结婚,全家人民都憋着一股劲。眼瞅着结婚的喜日子一天天来临,父亲的脸上渐渐地有了笑容,母亲开始盘算婚礼当天的事了。最忙的还是大哥,我与二哥打下手,只要大哥一声令下,我们立马上前,绝不含糊。
大哥把新房收拾的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家具摆好了位置,门窗贴上心形大红喜字,卧室的花顶棚再悬上闪光的拉花。婚床是红面白里的大褥子,上铺粉底鸳鸯追水莲子图床单,再铺一条百子闹春纯毛毛毯。软包的高床头下放一连心枕,枕巾是恩爱有喜图。床尾放母亲亲手缝制的四铺四盖的褥子被,绸面被有凤来仪,缎面被鲲鹏展翅。婚礼的前一天,女方送来了嫁妆,桌子面上摆满了新鲜物件,女人用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买好了烟酒糖茶,算好了客人多少,定下了桌椅条凳,借到了盘碗匙蝶,安排了酒席位置。母亲请了我们单位食堂的焦师傅做主厨,焦师傅根据宾朋人数开出菜单,在鸡鸭鱼肉的用量上则算了又算,认真做到节约又实惠,让客人满意满口又不多花钱。大哥二哥和我的同学好友邻居都来帮忙,提前三天就要把大帆布棚在院子里扎好,那几天院子里三户人家大白天家里也黑呼呼地。第二天焦师傅来支好炉子,自己带着一袋无烟焦炭。所有来帮忙的人在焦师傅的指挥下开始了择菜,洗菜,切菜,刷盘子洗碗的工作。父亲还告诉焦师傅一个好消息说:托人买到了一些蹄筋和海参。
那会儿接新媳妇多是从好单位里借车用,因此,那会儿的婚车多不是一个品种。大哥在所有能接上头的人中仔细研究盘算了个遍,好像没有借到能在当天用的汽车。可能是用自行车太过掉价,大哥决定让母亲多出一份钱去汽车公司租两辆小卧车当天接媳妇用。或可能是租车的费用太高,或可能是大哥的婚礼费用没有这样的预算,也或可能是大哥的婚礼开支已经大大超出了全家承受能力,母亲好像有些不同意(当时有很多人是用自行车接媳妇的),但大哥一句话让母亲改变了主意:你这好,给儿子娶媳妇舍不得花俩钱租轿。
婚礼的头天晚上,大哥找了童男与他一起压了婚床。
结婚典礼自是热闹非凡:鞭炮齐鸣纸花飞扬镁光灯闪,司仪满脸喜庆口吐莲花一项接一项地进行,看媳妇的人群你拥我挤老人孩子小妇女等着好事成双。那会儿的结婚典礼有这样一项内容,新郎新娘共入洞房以后司仪要当场分糖块给来看热闹的来宾。怎么分呢,司仪把案桌上满满一盘子糖块抓一大把向人群的后方用力散去,其他人满地找糖块,司仪则把剩下的糖块快速装到自己口袋里,多是这样,我看过不止一次。因此,大哥的婚礼我被安排负责在结婚典礼结束之前看护好案桌上的一盘子喜糖和一盘子喜烟。忘记当时是因为啥事了,我一个走神忘记本职工作了,二哥眼多尖啊,用手一拽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大哥回门的时候我去催过两次,每次去都要喝酒,最后一次去催席大嫂的父亲说:这次你要连干三杯酒,因为你是老三。大嫂有六个妹妹,我说把七妹叫来,她要能喝七杯,我也喝七杯。大嫂的父亲一听就没牙啃了,七仙女家还有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呢。
婚礼的高潮在晚上,一是客人增多,猜拳行令,推杯换盏。二是乱闹洞房,花样百出,笑语欢声。闹洞房的多是在点烟上做文章,结婚当天不论辈分,酒脸遮挡羞脸。一支喜烟无论如何点不着,不是打岔就是故意不点,不是自己吹灭火柴就是他人在边上放风吹气,有时一支烟用光了一盒火柴还没点着。再有就是新媳妇给客人扒糖并喂到嘴里,这可要小心,弄不好客人会故意咬新媳妇的大拇指。喝酒的也有意思,那会儿喝酒要对着干,你不喝他还不乐意。醉儿逛荡以后还拉住你的手不算完:大哥,今儿个是喜事,刚才我真为你捏把汗啊。我也是啊,你不知道我手里有一把水啊。哈哈哈···最后大嫂的娘家人还要来,还要抢尿盆,因为尿盆里有花生和枣栗子。
第二天早早地把大哥大嫂叫回家,吃了早饺子,准备了礼物,中午他们要回娘家,第三天大哥大嫂就蜜月了。我们则在家里处理后事,吃折箩。该送的送,该拆的拆,吃折箩。
长子单飞
一天母亲突然急切切地问我:你要找什么,不知道瞎翻啦,你看看橱里柜里都让你挑拉乱了,跟招贼似的。我对母亲说:没有啊,我啥也没找啊。母亲听后沉思了一会儿,又去看了床底抽屉和箱包,母亲叹口气说:你大哥,那件他小时候穿过的大红缎面兔毛斗篷不见了,除了上锁的抽屉,都扒拉了一遍,旮旮旯旯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大哥婚后几乎就不回家了,每次家里做点好吃的母亲都打发我去请。他有两个很著名我却至今无法理解的论断:一是距离产生权威,二是媳妇婆婆不能混得太熟。
大哥还是家里一员的时候,大哥每月的工资是要上交一部分由母亲统一管理全家的开支。如今大哥结了婚,不回家了,也没个说法,这可难坏了母亲,父亲老好人一个从来不管闲事。一次大哥回家吃饭,母亲简单小声问了问大哥粮票的问题,大哥一听就火了:我来吃顿饭你还要粮票,上次俺媳妇来你还嫌她跟你吵吵,她不跟你吵吵跟谁吵吵,她是你的儿媳妇又不是别人的儿媳妇,跟你吵吵就对了。母亲说上次的事我也有责任,咱先说这次,这次全家为了你结婚多少也借了点钱,又不让你拉饥荒还钱,如今老二马上也要结婚,老三才刚工作,我最近也没干活,父母的任务还远没完成,你是长子,对啊,你为家里出力不少,没上高中就下了学干活替父母分忧,这些爹娘都知道,可是现在爹娘的确有困难啊,你应该继续为父母多操点心啊。最后经过反复讨论激烈协商互相让步参考大家通行的做法终于妥协一致,大哥每月交给母亲十元钱作为养老敬老的礼金。但还有一个难题始终困扰着母亲没有解决:家里的门锁怎么办?
大哥婚后来家翻箱倒柜的事母亲没有当面责问大哥,大哥也装没事似的,他自己把自己从这个大家里分了出去,闹了独立,有机会称王称霸,却还拿着家里房门的钥匙。换锁,怕大哥不高兴,不换,大哥还有来乱翻的嗜好,这真是左右为难。我对母亲说:怎么办,还真是个难题啊。难道一个人结了婚就与原来的家人产生了隔阂,结了婚就不是一家人了,就算你自己出去单过,就父母兄弟全不认只来认东西,什么东西啊,那么重要。
年底的时候,听母亲特高兴地对我说:你大哥来送养老钱啦,还送了点年货。母亲说她问大哥咋这么胖了,大哥回道:天天吃肉,专吃肥的,顿顿满口,还有不胖。母亲说看上去你大哥比你还胖呢,比我还胖?可能吗,我暗自想到:母亲多长时间没见大哥了,他胖的都能吓母亲一跳了。
二哥能耐大
二哥在单位跑供销,山南海北到处转,三教九流一统识。二哥的能耐初次显现是应在为舅舅盖新屋上,但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二哥为何要为舅舅盖新屋出那么大的力,个中起因缘由无从考证,只记得母亲甚为高兴,我则跟着二哥向前冲。
记得一日傍晚,二哥找同学开来一辆跃进牌大卡车,我们一行十几个小伙子坐进车后斗就上了山。夜黑黑的,路颠颠的,风呼呼的,人奋奋的,当车蜿蜒而上停在悬崖边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面被人工开采成绝壁的石墙,石墙下面是成堆成堆的大石块。二哥与司机过去跟一个人说了几句,递了两盒烟,那人吩咐了一下就走开了。二哥招呼我们下车,又得意地对我们说:装车。石块大小有半方到一方不等,重量也有小百斤。搬石块叫背石头,还有一定的程式:一人搬起一块石头,另一人背过身来,双手向后张开,那人轻轻把石头发到你的背上,张开的双手抓紧石头弯腰前行,这样的好处就是大石头掉在地上也砸不到脚。走到车上之后一个转身一放手,石块“咣当”一声巨响落在车厢里。开始时咣当咣当地扔石头把司机心疼的直吆喝,后来石头盖住了箱底就好多了。一会儿,就满车了,走。我们爬上后车厢,“坐好,抓紧了”,随一声口令大卡车呼一下子到舅舅家了。可能这样来回拉了有三四趟吧,最后一车都后半夜了,把大伙累得,直不起腰来了。舅舅舅母连夜擀了大白面饼,煮了一脸盆鸡蛋,我们白饼卷鸡蛋吃了个满口。刚吃饱,舅舅又去敲开小卖部拿了一条“白杜鹃”牌过滤嘴香烟,有吃有喝还有抽,他们都很高兴,可二哥没把烟分我一盒。后来拉沙子拉石灰拉水泥拉砖拉檩条没再用我,盖屋时也没用我,算账的时候也没用我,据说花钱不多,二哥给舅舅省下不少钱,就砖是买的,其它都是偷着找人拉的。那会儿盖屋也没有人工费,每日三餐外加一包烟就OK了。
这里二哥在帮舅舅盖新屋,与舅舅家相距三里之外的爷爷坐不住了。爷爷使劲地轮住棒,爷爷每天都往前庙方向看,爷爷逢人就说:前庙那亲家真养着好外甥了,俺孙子不来自己家翻盖屋,俺的孙子不给俺盖新房,去给姥爷舅舅盖新屋,哪里才是他的家啊,真是好外甥。砰砰砰,住棒在地上戳地砰砰响。
二哥帮舅舅盖了四间新房后,二哥的能耐还在继续展示,他通过关系预付了一点款子,从机电公司赊借了设备,帮舅舅在新房里开了一间磨坊。这下可好了,舅舅从此成了磨坊主了,每次去舅舅家不是舅舅舅母头脸衣服一身白,就是婊妹头脸衣服一身白出来迎接。后来舅舅用开磨房挣的钱又盖了四间新房,据说磨坊没有管理好,家里人谁都可以去接活干,干完活挣了钱多是自己装起来自己花,不然挣得还多。
狗肉香
狗的可爱我认为在于:狗是认人不认钱的动物。
据说狗与人类的交往有几千年的历史可以追溯,但不知道人吃狗肉的历史有多长。人类说起自己的光荣来往往滔滔不绝,对自己的罪恶却绝口不提。要提也是遮遮掩掩,半推半就,前后粉饰,明明是自然的,却非要弄巧成拙进步成“人为”的不行。比如人类要吃狗肉,为了人类自己的文明不能生吞活剥这个朋友,杀死它后要先放血再剥皮洗净分割,狗皮熬膏药,狗头做装饰,狗鞭来壮阳,狗骨头也有人拿去喂狗,如果有幸得一狗宝,就会狗欢无好天。人吃起狗肉来更是先人道显人权现人文,文明文化十足,清炖太乏咸盐味单葱姜八角五味子也无法满足在喜马拉雅山珠穆拉玛峰峰顶之上那毒舌尖上的味蕾。咋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们的历史文明科技进步发展聪明智慧···一起向着舌尖发起勇敢的挑战,吃!一群吃货,有了最最直接最最原始推动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记得二哥为舅舅家忙活的那阵子,有次二哥晚上回家时带回两条狗后腿,还滴着血呢。二哥与我一起洗吧洗吧就煮上了,一会儿就闻着香味了。在我偷偷吞咽口水的时候,母亲问怎么来的狗肉呢,二哥说:今天下午我去舅舅家,过了老家有条小狗跟着我的车子跑,而且越跑越欢,还甩不掉它,到舅舅家它还跟着,进了院子,跟到屋里,又蹦又跳。舅舅问完以后说今天吃狗肉,然后用袋子套住狗头一起砸死了。
还好,小狗是幸福着死去的,它也许以为找到妈妈了。
教训,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危险是轻的,要死的。
那天晚上的狗肉真香啊,现在还能品出那纯真的狗肉味来。可以确定的是那顿狗肉是真正的狗肉,后来吃的几次狗肉都是听他们自己说是狗肉,因为所有的门口都挂着羊头。
因为后来母亲跟我说过一句话:你二哥真狠啊,它跟着你是想叫你杀死它吗。因此,每每想起我们爷四个吃的满嘴流狗油的情景时,就想起母亲那天晚上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