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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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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父亲小学一年级上的是国民党学堂。据父亲说他还参加过一届运动会,项目是三足跑,单腿跳和食物跑。三足跑就是两个人一组并把两人的一条腿绑在一起把着膀子团结一心向前冲,父亲说“三足跑”得了第一名,还发了奖品呢。“单腿跳”是把一条腿圈起来连跳三步看谁跳得远。“食物跑”很有意思,是在体育场的一周放许多小食品,有小糖块,鸡蛋,小块年糕,一个山楂,一片饼干,起跑后碰到什么食品就快把它吃掉再向下一站跑。父亲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鸡蛋面前,一口没有吞下去反而噎住了,老师赶快跑过来又灌水又拍后背又捋前胸,好歹顺过气来却还惦记那几个没吃完的食品,老师把余下的小食品都拿过来算是奖赏。小学只上了一年解放军就来解放,先把国民党的学堂烧了,后又攻进城里,第二年又重建学堂。父亲上二年级的时候都快十二岁了。
父亲小学念了三年就去学徒打铁勺子了,后来就入了社。父亲十九岁结了婚就与母亲一起进城开始了打工创业生涯,最麻烦的就是租房搬家租房搬家,后来父母有了自己的住房。
父亲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夫是我们当地木型界第一高手。兄弟俩都沾了姐夫的光,父亲的哥哥直接跟着姐夫学的徒。据父亲说,当时他们单位有师傅画图纸时,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过去看的。父亲与姐夫说起此事时姐夫一脸不屑地道:我给你讲讲我给你讲讲。然后给了父亲一本初级机械制图教材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告诉你。也加上父亲自悟好学,一段时间后父亲能看懂简单的了,略知一二了,也会自己画了,就这样父亲渐渐地加入了单位的技术小组并完成了从成员到主力的升华。在一次技术攻关会战中,以父亲为主力的几个人新上了一台双面铣床。父亲因此立了功,收到了表彰,住进了招待所,吃了好几天大席。也即在此时节,父亲招了大字报,又被打了小报告。有说父亲偷看红楼梦的,也有说父亲偷拿单位木料自用的。他们趁父亲不在说得有滋有味,话的绘声绘色,就像自己亲眼看到一样。与父亲要好的同事给父亲送了信,父亲有了准备,回单位后一顿口水战最后那人反被父亲咬了一口自感无趣以赔礼道歉结束。再后来父亲成了车间主任,我记得小时候去父亲单位吃饭许多人捡好听的说,也见过过年时候有小青年拿两包口酥送给父亲。后来我记得曾经跟父亲确认过:你拿没拿单位的东西呢。父亲说:党是亲娘厂是家,没有钱跟党要,没有东西从家里拿。这话我也知道,而且所有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记得我上高中时候,父亲不再那么痴迷武功了,他喜欢上了养花。每周休息就去花市,淘一些树根之类的东西埋在花盆里,反复浇水,施肥,倒盆。后来多了就搬到厦子顶上,又阳光又通风。后来父亲的迎春花有了造型,开了片,悬根也露爪,三木能成林。我想可能那个时候父亲就开始腿痛了吧,练武要跺震脚,养花却能养心。也可能是我没有成为女孩的吧,母亲老对我说:你要是个闺女多好,可惜多张了一点啊。这样的话说多了很多时候我自己也这么想,我要是个女孩,两个哥哥就不舍得打我了。我想俩哥哥也会喜欢有个妹妹。父亲虽然没有说,当然也会这样想。
父亲在母亲眼里就是一个从不主动承担家务活的人,就会自找清闲,不是干完一个活溜了就是活还没干完忘了。我心里的父亲就是:按时上下班,休班看父母。母亲叨叨不言语,叫他干啥答应着。没向大哥发过火,我不听说打几下。一脸严肃不言笑,一笑几颗大金牙。
顶天立替
我们那拨孩子特别多,高中毕业后就业的消息不是很明朗,好消息是可以顶替就业。
母亲那一年四十五岁,在一家电子企业工作。据说车间是密封的,外人不能随便进,每天要穿白色的工作服和拖鞋,头发也要掖在白帽子里面。环境好又是技术活,工作轻快又干净,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特别多。母亲说她们单位平均每月调入一到两人,那年代各单位的工资收入差不多,独政府事业单位工资低没人愿意去。父母应该是商量过的,我没有什么主意当然就愿意顶替接班,忘记两个哥哥当时的反应了,母亲为了我的工作和前途同意提前退休。因为我时刻准备着顶替母亲接过革命的红旗继续前进,我多了一项选择,因此就辞了那临时工作。
整过顶替过程操作的非常顺利,没遇到一丝障碍。记得我辞工后在家玩了一周时间,母亲单位劳资科的张师傅下班后专程来我家通知说:明天九月三十号去单位报到,十月一休班回来正式上班。并特别强调说:明天去报上到,你就多支半月的工资。临走还嘱咐说:明天去啊,别忘了。···这件事令我至今难以忘怀,不仅是因为好人张zhixue,还因为那年代工人的工资是先发半月的你先用着,现在呢,好单位至少要压你半月的工资。
报了到,十月一休班后去单位第一件事是自己去人民医院体检,有记账单不用个人掏钱。没想到与我同去体检的还有一位我的邻居我的小学同学云,她也顶替了母亲。第二天,我们就分了工作,云去了她母亲工作过的三楼,我去了母亲工作过的二楼。
我顶替母亲工作不到俩月,全市统考就业的消息就确定了。相比之下,我似乎又少了一次选择的机会。管它呢,人生何必太好呢。管它呢,不太坏就行啊。
为了我,母亲提前光荣退休,工龄二十五年。
欺负小孩
记得小时候有次去挑水,没人,不用排号。把水桶放好,拧开水龙头,涮了水桶,看着自来水哗哗地流进大铁桶。我一手斜插进裤兜一手掐着腰,胡乱吹着口哨,稍息的皮鞋打着节奏。就在此刻,井台上突地蹦来一毛头小孩,但见他灰头土脸汗津津,气喘吁吁饥渴状。我待抢先一步把水桶提出来时,晚了,他已经把嘴反扣在自来水管子上,咕咕咕地喝起来。这下把我气得,他一抬头我一挥掌,“啪”的一声,接着就听到了呜呜地哭声。可我哪里知道这小子的亲娘就在身后,只见她护子心急,对我指了又指点了还点真想打回来,骂骂咧咧不算完,说什么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你和他一般见识,喝口水有什么了不起,你用着劈脸就打嘛。后来人多了起来,可能她看我也是个不大的孩子,就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气嗷嗷地走了。我被她骂的一直呆在那儿,没回一嘴。人散之后我又重新涮了水桶,接满水挑回了家。这事过去很长时间后我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小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也不懂事吗。你看他逞能很高兴哈,吃了亏才着急,哼。
吓唬老头
在我们街西头北边的门房里住一单身胡黑老头,黑发黑眼黑脸颊,黑鞋黑裤黑棉袄。虽然黑,我们那帮孩子却暗地里给他起了一个“老狐狸”的外号。他当然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老狐狸”是他的外号。记得我们上学路过他住的门口又恰巧他在门口懒懒地晒太阳时,我们都是慢慢倒地靠近,快速启动,飞跑,再突然刹车,大家无语,回头看看“老狐狸”,人家在闭着眼抽烟呢。最好玩的是夜晚时分,我们为了消化食聚在一起跑到他住所临街的窗下一起喊:一二三,老狐狸老狐狸老狐狸。再轰然散去,静等着他气冲冲地出来大喊大叫。再后来就不玩了,无趣。人家“老狐狸”不上当了。
摔一跤
有次大雨过后,我穿着刚洗过的衣裤和水靴去母亲单位吃午饭,下午一边玩一边等母亲下班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前面有个大水湾,那时候是泥路面,水混混的,我看母亲紧靠墙边小心走在斜斜的泥面上,我也依样学步。可还没走几步脚下一滑,一个出溜摔到在水湾里,我爬起来还翻了个身,这下真好全身在水里泡了泡。母亲回头一看,急得直跺脚:你这孩子,学事也不会,俺走墙边是没穿水鞋,你穿着大水靴走路中间就行啊。
老家老井
五黄六月,正值三伏盛夏。热汗背流,午休侧仰不能。村里的老少爷们少少午饭就自觉地集中在我家屋后那几棵大柳树下纳荫乘凉,说笑闲聊。男人都光着膀子赤着脚挽着裤腿。妇女多是一件衫子一条裤子不穿胸罩。小屁孩不论男女一水的光屁股蛋,上年纪的人手里拿把蒲扇。不知道那时的人想什么,只记得那时的天热的爽快,汗出的痛快,喝凉水也不拉肚子。邻里关系其乐融融,老家的门从来没有锁死过,就是吵架也仁义厚道又干脆。
来来来,五大爷又在叫:猜谜语了。呼啦,光屁股都跑过去,猜不出也不能落在后面。从南来了个跩大跩,不脱裤子下了海。是鸡,是鸭,是鹅。再猜一个,从南来了个黑老汉,光有鸡鸡没有蛋。这是什么啊,怎么老从南边来啊,是大刚他老爷啊。哈哈哈,来来,小豹子,拿着壶去打水啊。我不,我还没猜出来呢。不用猜了,就是这个黑燎壶。我抢过把上栓一长绳的黑燎壶仔细端详了一番:还就是来,一个黑老汉,光有鸡鸡没有蛋。
记得那年月在大中午能喝上一口清香甘冽的井吧凉水就是极大享受,但老井边上是不能随便去的。这次,我提着“黑老汉”一溜烟地跑到我家菜园子里老井的井台上,老井的边上有一棵笔直的老槐树,老槐树的边上有一块滑突突的大青石。井台是早年间用青砖砌成的,湿润又有青苔,槐米树叶散落在老井四周,蚂蚁小虫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刚靠近井口,立马有一股清凉之气扑上身来,井的上部长着几棵不知名的小草,有的还开了花,也有蜜蜂来采蜜,由此想到的是阳光也不是必须的啊。往井底一探头,一个黑影,呵,黑老汉来了,一只老青蛙在自己的地盘蛙泳了几下,也没有问我从那里来,好像在说你的天地再大与我何干。我把壶缓缓地放到井底,用力一甩,胳膊快速下探,那壶反过来扣在水面上,等它自然正回来时,水就满了,再一把一把把它提出井口,大功告成。老少爷们极少有用碗喝的,都是对着壶嘴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有时也互相谦让,你先喝你先喝。我则在边上催促着说:快,快喝,喝完我再去啊。
那叫“冰激凌”
早就听二哥说冰激凌很好吃了,二哥告诉我说:你要能要出钱来,我带你去吃。我当然敢跟母亲央求,暑假快结束时候,父亲决定休息日带我们兄弟三人去吃一次冰激凌。
一大早,吃饱喝足,穿戴整齐,父子一行四人向目标进发。当时好像全市只在工人文化宫有卖,文化宫又与人民公园紧紧连在一起。到文化宫了,我刚要拐弯,父亲一把拉住我继续往前走,害得我一边坠拉着走,一边使劲把头扭过来朝向文化宫。不理解和不满意在肚子里鼓起来,升进胸膛冲出口腔,想哭。大哥二哥好像很明白似的,哭什么,先上公园耍耍,回来再吃。···在公园里耍了两圈了,往猴子老虎狗熊骆驼孔雀海豹大象老狼的园子里扔了好几次土块了,滑梯土山铁架子也爬了几遍了,父亲的五行太祖功也练完了,半晌的太阳如斗大,我们兄弟三人也汗津津地躲进阴凉各自盘算着那好吃的冰激凌了。这时父亲下令:走。
二哥前头跑起来,我也撒丫子追。二哥跑进冰激凌店就在小桌前面坐下了,我喘着粗气四下看看弯腰把方凳拖出来小心地坐下。人不多,一位戴白帽穿白衣的大人站在墙边,一台塑料汽水机在门旁,里面橙色的汽水循环喷流。我小声问二哥:冰激凌在哪里啊。大哥和父亲一同进门,大哥和我们坐一桌。父亲和白衣人说了几句,那人便有了动作:他打开一个柜子,用小勺子在小盆里挖了一下反扣在白又亮的小盘子中心,又从清水中拿出一小匙子放在小盘边上。当他端到我面前的时候,一股浓香的奶油味直冲进肚子里。那冰激凌是一个半球状,油汪汪,黄橙橙,就像煮了半天的当季小米饭粒堆在小盘子里。我学着二哥的样子吃了一口,好吃。再吃一口,二哥尝了我一口,我也尝了二哥一口,当我想尝大哥一口时,二哥又来尝了我一口,我回头捂住再想吃二哥一口时,二哥自己吃没了,回头一看大哥也吃没了,我赶紧把盘子舔干净一抬头:父亲在门外树下等着我们仨呢。
最近几年才明白,冰激凌的正确叫法是: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