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洪毅/文

新一届兰亭奖评审结束，却因金奖落空在业界掀起轩然大波。同以前往历次官方大展和评奖活动一样，争议论焦点似乎再次指向书协和评委，评审公正性遭到质疑。兰亭奖作为拥有中宣部、文联、书协三大官方机构背景的国内书法最高奖项，其专业性和权威性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当前舆论为何对其提出挑战呢？金奖空缺这一事实又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呢？

网络上最强烈的批评声音，指责说兰亭奖并不缺少金奖作者，而是缺能评金奖的评委，事实是这样的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弄明白评奖标准是如何确立的。如果这个金奖仅是像奥运金牌那样授给成绩最高者，矮子里面总能选出个高子，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夺得。可是，如果事先设定强制性标准，作品一定要达到相应艺术水准才行，无人获奖就不足怪了，这届兰亭奖当属此类。如此说来，在参选作品均未达到应有艺术高度的情况下，金奖空缺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并不值得争论。可是，舆论争议焦点虽是因金奖而发，本质问题却不在此，而是借这一事件对评委和书协主导的评审制度提出深刻质疑。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那就是对当代书法艺术造诣高低的争论，很多人怀疑真正优秀的作品因评委过失被埋没了。

为此，我们首先来讨论下当代中国书法创作水准究竟怎么样。这些年来，在商品经济强大力量的驱动下，国内书法创作大热是无需争议的事实。即便是艺术市场相对萧条的最近两年，也没能阻止书法家队伍快速膨胀。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部分，书法艺术能获得如此多人的热情推崇，应该是好事。但只要稍作理性分析，就不难发现这种热度很大程度是被商业利益所激发出来的，无法保证当今书法家们都能以肩负一份文化使命的立场出发，努力追求艺术与文化之极致。虽然不断有人宣称自己的艺术水准早超过王羲之了，可那只不过是为博取市场信任的拙劣炒作行为。今人书法远不如古人，早已是普遍公认的事实。当代书法家，要么在古人笔调里转圈，要么以投机取巧的方式寻求所谓创新，大多无法走出炫耀技巧的雕虫小道。无论从文化修行，还是艺术功底上讲，真很难找出与前人一较高下者。

此次兰亭金奖空缺，说明评委对当代书法的评审上还是报有相当谨慎的态度，这或许不失为一种对当前书坛乱象的理性反思。作为全国最高级别的书法奖项，评出金奖故然对书法创作队伍有相当重要的激励作用。可是，如果在作品艺术含金量本身较为贫乏的情况下，授予过高荣誉，只会助长书法家追名逐利的浮躁风气。即便评委的个人判断可以被质疑，但最终让金奖空缺这一事实，却是一件值得表彰的好事情。

另外，本届兰亭奖仅收到千来人的投稿，而中书协拥有上万名会员，这让人意外。如此重要的奖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书家不愿投稿呢？是对自身水准不够自任？还是这些人加入书协时本来就走了歪门邪道，怕露馅呢？或者是对书协与评委们都不信任？这些年来，书法界对书协体制的质疑从来就没停止，这届兰亭奖者投稿数量与评审结果似乎又为此提供了可靠证据。如果书协会员对自身实力和书协体制都不够信任的话，难免不会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兰亭奖的权威之所以会受到质疑和挑战，还与它创立以来不断变化的评审制度有关，让广大书法工作者对其丧失了信心。我们知道，国级顶级奖项如诺贝尔奖从创立到今天一百多年时间里，评奖制度一直严格按诺贝尔遗嘱执行（1969年增设的经济学奖与诺贝尔基金会没有关系），才奠定了其在国际社会上不可动摇的权威地位。反观书法兰亭奖，评奖制度屡次被大幅度修改，必然会降低其公信力。对于众多的书家来说，兰亭奖缩水就意味着入选机会的丧失。特别对于那些自知无法博取大奖、只想以入选的方式增加市场竞争砝码的人来说，当然是名额越多越好。可这样一来，评奖就成了集体大锅饭，虽然大家都高兴，却违背了奖项设立初衷，于书法艺术和传统文化发展毫无益处。压缩入选名额和制定更严格的评奖制度，本是好事。但兰亭奖若要保证自身的权威性和公信力，就必须建立起长效、稳定的评奖机制，方能服众。

话说回来，如果书法家们真是用心于文化和艺术追求，金奖真的还会那么重要么？我们知道，历代书法大家都不是被评选出来的，只因自身艺术、文化、人格修养达到一种极致高度，才得以名垂青史。虽说评奖与竞赛制度是现代文明不可缺失的组成部分，但如果书法家们全奔着获奖成名而来，然后才好将作品卖高价，且不是在把艺术界变成纯粹的名利场了么？如果书法艺术只是拿来让人获利的工具，且不是与其原本的文化意义背道而驰了么？

前不久中书协主席苏士澍还说兰亭奖应该取消等级奖，从此次争议事件来看，主席先生还真是有先见之名。如果没有了这个最高奖项，或许书坛会更清静些，大家才能安安心心的去追求文化与艺术。由此看来，金奖空缺真还的不坏！

（本文为中国美术报约稿，2017年12月4日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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