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洪毅/文

大部分人常常误认为当代艺术很难看懂，其实若单从作品上来讨论这个问题，并不存在懂与不懂，许多大作原本就不需要别人去懂的。当代艺术主张打破所有疆界的个性语言自由表达，那种天马行空的独创性奇思玄想最值得推崇。若艺术家本身缺乏想象力，东拼西凑点东西组合起来也行，要不干脆在画面上胡乱涂抹一通，反正别人也看不懂。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弄些突破大众价值底线的行为表演，来满足看客们的猎奇心理。所有这些原本没人们想象的那么神秘，真正难以让人看懂的并非作品，而是那些环绕作品飞舞跳跃的文字注释。

由于当代艺术表达语言本身的晦涩费解，文字注释便成了必需。可令人惊奇的，大多情况下这类文字注释并不是帮助人们理解作品，而是将人引入更难走出的迷宫。观众之所以不敢对那些外太空飞来的密语提出质疑，是因大多数人存有安徒生笔下观看皇帝新装臣民们一样的心理。毕竟，对于自以为文化修养挺高的绅士淑女们来说，“不懂艺术”是一项令人羞耻的莫大罪名，谁又敢轻易往自己头上戴呢？

近日参观了一场叫做“错误时代”的画展，几十位参展艺术家创作水平有高有低，这本身不存在问题，唯那主题和接下来的文字注解才让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何谓错误时代？何谓触摸到的一切都是错误？何谓做错误狂潮中逆袭的精神骑士？凡是存在的必然是合理，许多事情本身就很难论证对与错，一个时代又何错之有？现在艺术圈里有一个很不好的现象，创作上找不到突破了，就在文字游戏上来下功夫。某些末流艺术家编造文白混杂、半生不熟的理论见怪不怪，各类xx主义早己泛滥成灾，再难引人瞩目。为寻找新的创造突破，只好编造些语义不通的词汇短语来，配上段看似高深不测实为废话来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就不知，此般文字游戏还能玩上几回。

微信里时不时会跳出个名曰“后宋庄”的词，何谓后宋庄？难道宋庄这个地名还有先后之别吗?我们所熟知的后xx最早为后期印象画派，是指印象主义运动基本结束后出现的西方重要绘画流派，所以才冠之以“后”。由此沿用，又有了后现代主义、后工业时代等，都是代指某历史阶段基本结束的后续阶段。可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后宋庄”是什么东东呢？且不说宋庄本为地名并无先后之分，即便要将其理解为一个文化群落或文化现象、文化时期，言之为“后”也为时太早了吧！我们知道，宋庄作为一个自发形成的文化艺术聚集地，刚刚才走过了对西方“现代艺术”抄袭、模仿、挪用的初级阶段，并且这个初级阶段都没完全结束，现在才刚刚进入当代艺术本土化的发展初期，又怎能冠之以“后”呢？难道宋庄就此进入历史的尾声了么？编造出“后宋庄”一词的人，若不是出于无知，那一定就是急于制造历史事件的投机倒把分子。

其实艺术圈里玩弄文字游戏里的又何止这些呢?平时看到一些大伽写的美术评论，先挖出几个古代大哲学家的名字来，将他们著作里的内容大段大段引用来凑凑篇幅，然后穿插些标准化的学院派学术词句论证一翻。虽然整篇文章充斥生涩的谥美之辞，却让人看不懂作者持有什么样的美学观点。不知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想让读者更好理解所评论的艺术家和作品，因为全篇文辞看似专业却把重点丢到角落去了。如此，撰写美术评论似乎就是倒卖专业术语了，知道的哲学家名字越多，能背几部术语词典，就能写出顶尖水平美术评论啦！

我们知道，汉语书面文字本身有一个从复杂到简化的演变过程。中国的文化精英们将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沿用了两千多年，最终导致了民族文化的疆化不前。直到上世纪初，有识之士们才意识到书面语言通俗表达的重要性，这才为今天的民族文化复兴创造了可能。但由于汉语文字本身的复杂性，同一意义可以有多种表达方式，简单的东西可用最复杂的文本去描写，再深刻的东西也可用最通俗易懂的书面语言去传达，弃繁就简自然成为今日之首选。然而，自古文人墨客就有玩文字游戏的雅好，可这毕竟只能是闲来把玩的东西，又怎能投放于大众媒体广而推之呢？

艺术本是人类迈向精神高处的创造，让人从中获取心灵养分，得到某种意义上的灵魂升华，而非刻意制造无人能懂的生涩别扭。用文字语言对艺术作品注解、评论，其本质意义就应该是帮助欣赏者更好的理解认知其内蕴，而不是故弄玄虚的装高深，难道说不是如此吗？

2016年9月30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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