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青青,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众亲友,聚一堂,同享共欢乐。”无论何时何地,每当听到德沃夏克《念故乡》时,总会情不自禁想起离开故乡远赴重洋的那一天。
那是25年前的11月19日,我整夜未眠,凌晨四点多就匆匆起床。天还未亮,母亲正给我准备早饭,父亲默默坐在堂屋的沙发上。外面寒气逼人,我围着老屋一遍遍转圈。院子里冬青高大挺拔,枝繁叶茂。这棵冬青树,是1958年曾祖父从上海带回家的,当时仅四五寸长,如今已是七八米高,根深干直,树冠如盖,在夜色笼罩下乌黑一片。
吃完饭,天就要亮了。母亲说,不早了,走吧。那一年母亲已是五十有二,耳边已有丝丝白发,一辈子为我们辛劳。眼看我已工作,可为家里分忧,但我感觉郁郁不得志,终不甘在一个小城终老一生,要出去闯闯。父亲反对,亲戚不解,在政府机关有个体面的工作,还想什么呢?只有母亲知道我的心,坚定地站在我一边,让我有力量面对是是非非。
就要走出家门时,母亲递了个红布袋给我说,这是院子里冬青树下的土,你带在身上,祖宗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父亲曾说过,我们家在这老屋已历经七代,1974年老屋翻建挖地基时,挖到一个破碎的瓦罐,那是盛他胎盘的瓦罐,而我也是在老屋生的,我的胎盘就埋在冬青树下。我们这里的风俗:每当孩子出生,父母都会把他的胎盘埋在院子里,向土地爷祈告,以服水土,保佑孩子一生平安。我默默接过来,感到她的沉重,这土里有母亲以及先辈的血啊!红布袋是普通的红布,没有任何花色,粗粗的针脚,一看便知是母亲缝的,我把她放在贴身口袋,拿起了行李,走出家门,不忍再回头一次。我知道,母亲正站在门口,注视着我。
出国以后,读书、工作,为生活到处奔走。这个红布袋一直跟随着我,记得1995年在奥地利维也纳机场转机去金边,过安检时,这只红布袋被检查出来。我那时24岁,梳着三七分头,在欧洲人看来,大概还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那个奥地利安检大妈警惕地问我这是什么?我告诉她“This is the soil from my hometown which my mother gave to me.”(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故乡之土。)她听了一怔,爱怜似的看着我,默默拿起来,放进我的西装口袋,为我穿上西装,并帮我整整下摆,一连串的动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坐在机舱里,我想这位大妈是否也有一个如我这样远行的儿子。
这红布袋的故土随着我走遍万水千山,历尽艰险。在我失落时,她给我力量,在我得意时,让我自律,提醒我不能辱没祖先,不能忘记故土。后来,我在捷克也有了家,院子里也有一棵如我老屋冬青树一样樱桃,遵照母亲嘱告,我把红布袋埋在了树下。每当夏天,儿女们在树下嬉戏打闹,正如在我故国的家园。
岁月荏苒,如今我往返于捷克和中国之间,在捷克担任捷克众议院议长顾问,华商会会长,在江苏政协担任海外委员,为家乡的航空建设筹划建言,为捷中经济和文化交流工作奔走,虽然身小力微,但是强大的责任心和使命感驱使我不断努力前行,因为我爱自己的祖国中国,也爱新的家乡捷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