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病
离开敦煌已有一个月了。作为医生的我本能地怀疑自己可能处于抑郁状态,但病因是什么却无从所知。直到最近读到一些作家关于敦煌的文字,才惊奇地发现,得病的不止我一个人,这是所有目睹过盛世敦煌的人所得的通病,我且把它定名为“敦煌病”:我们一样,被敦煌所惊艳,以至于在现实生活中形成极大失衡,不停地做着梦,久久地病着。
与敦煌的始末,还要从很小的时候说起。那时候在村头席地而坐看大戏,其中一个节目叫“敦煌之舞”。演员们出场衣衫飘飘,琵琶声起,舞姿曼妙,西域浓情在我脑中留下深刻印象,这便是初识敦煌的场景。
今夏因为学校实践项目的需要,才有机会得以踏上敦煌的土壤。初到敦煌,舒适的凉爽和四十多度高温的上海形成鲜明对比,带队的lucky老师说这份凉意是我们带来的,不讲论证,不谈科学,我认为这是对的。
每个人心目中的圣城敦煌都不一样。日本绘画大师平山郁夫说:“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我随时都想去,就是敦煌”;高尔泰说“被那斑斓的万翠的洪流带着,在千壁画林中徘徊又徘徊,我有一种梦幻之感”;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用他们的一生在黄沙中守护着敦煌,当其他人都离开时,常书鸿只说了一句:“好吧,只要你们心中有敦煌就行!”
我走过前辈们笔触下的敦煌市中心反弹琵琶像;体验着当地可口的杏皮水;感受着敦煌小镇居民的慢节奏和善良可亲;望着敦煌蓝蓝的天空,做着穿越古今的白日梦;惊叹着飞天像的灵动飘逸……我没有听见鸣沙山的雷鸣声,由于走进月牙泉天色已暗,也未能仔细端详它的模样,但是踏入莫高窟对我而言如同精神洗礼,当看到壁画展示的各种各样的佛本生故事:九色鹿本生、月光王施头本生、摩诃萨青舍身饲虎……各种各样经变画:《西方净土变》、《药师经变》、《法华经变》……还有医疗原始情景,洗浴图,刷牙图,施药疗病图,服汤药图,鹿头梵志图,老人入墓图……壁画445窟《弥勒净土变》中的弥勒世界里,种庄稼不费力气,一次播种可收割七次;树上会结出绫罗绸缎,随你任用;人人都能活到八万多岁,女子五百岁才出嫁。这样的世界谁不想去呢?
面对敦煌壁画的精细、绝美、壮观,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历代为之努力的画工。最早来到敦煌的学者与艺术家,曾在洞窟里发现一具画工的尸体,没有华丽下葬,只有一张画稿裹尸。专家们猜测可能是由于积劳成疾而累死在洞中。莫高窟经历了太多的风霜雨雪,积攒了太多人的血泪梦想,亘古的心愿披着千余年的长途跋涉,颠沛流离在今天的沙漠之洲绽放异彩。我想,总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坚守在传承,这种延续像极了丝路绵绵。
回到上海后,下了几场雨;之后又辗转回到山西老家,也下了几场雨;写下这篇回忆散文时,窗外也在下雨。这滴答的雨,我总觉得是敦煌的化身,因为不舍我离去才化雨来陪伴我。我在这敦煌雨中,仔细给自己诊断了一番,得出结论:我得了敦煌病,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