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利用 

文/宋昱慧

   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在轻柔舒缓的音乐里像极了夏季午后烈日下慵懒的柳枝毫无生气地低垂着，让坐在角落里的柳欣欣提不起一点精神。柳欣欣对于通过相亲这种方式把自己嫁出去这样的事情，早就不存一点儿的希望，柳欣欣对人生也不抱什么希望。希望是多么奢侈的事情，是权贵和富豪以及美女们的事情。这个世界人们看到的往往是表面的风光，没有人去顾及风光背后的肮脏和罪恶。所以，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追逐表面的风光，可是，柳欣欣连追逐的资本都没有。

柳欣欣说不上丑，但是绝对跟漂亮这样的词沾不上边。一米五的个子，胖墩墩的，细眯的眼睛，肉呼呼的鼻子，嘴巴有些大，嘴唇薄薄的，皮肤有些黑，披着短发，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让她看上去更胖、更矮。她在商场里卖麻辣鸭脖，似乎衣服上都散发着麻辣鸭脖的味道。她真的讨厌麻辣鸭脖，但是，为了那几个辛苦钱，她不得不整天窝在商场里，没精打采地打发光阴。她真的嫉妒那些可以有资本坐在宝马上哭的女人，不用辛苦就过上表面风光的日子，至少是可以表面风光的。而她柳欣欣连坐在别人自行车上哭的资本都没有，老天的不公竟至于此。

柳欣欣用手托着下巴，胳膊支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闭着眼睛养神。这是一张靠在角落里的餐桌，斜对着大门，不引人注目。柳欣欣实在没有勇气经历众目睽睽下被男方婉言拒绝的尴尬，但是，又希望冥冥中会有奇迹，她不想错过奇迹。

“柳欣欣小姐吗？！我可以荣幸地坐下来陪你吗？”一个男子带着磁性的声音像小提琴奏出的美妙乐曲，轻轻地撩拨着柳欣欣柔弱的心脏。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眼前童话般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稳重、绅士的男子，笔挺的西装，雪白的衬衫，漆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精致的鼻子和嘴巴，整齐的牙齿，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皮肤白皙，温文尔雅。最重要的是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对她微笑着。柳欣欣感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细眯的眼睛立刻变成了圆圆的杏子，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本能地想逃开，她后悔没有洗三遍澡，没有穿高跟鞋，没有穿漂亮的长裙，没有喷香水，没有化妆。她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在这样帅气又绅士的男人面前，她简直是无地自容，并且自惭形秽。但是，她又不愿意离开，哪怕跟他在一起静静地坐一会儿，都是光彩，都是幸福。她泥塑木雕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欣欣小姐，请坐！”男人很优雅地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柳欣欣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我想张阿姨跟你说过了我的情况，我叫王佳邦，马来西亚籍华人。在这里开箱包加工厂。我深深地热爱中国，希望找一位质朴的中国姑娘做我的伴侣。我不在意对方的相貌和家境，只要人品好、质朴、善良、温柔、贴心就好，做我的贤内助。柳小姐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你一定是个善良的姑娘。不知道我有没有成为你的男朋友的荣幸？”王佳邦的每一句话都像洁白的羽毛轻轻地拨弄她的心弦，痒痒的、暖暖的，让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她不敢抬头迎接王佳邦温柔而热切的目光，用手不停地揪着衣角。沉默，时间凝固了，柳欣欣的大脑完全不能思考，她感觉自己即将成为对方幸福的俘虏。她愿意成为这样的俘虏，不管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义无反顾。

“找张阿姨要我的电话，我先走了。”她控制住自己，清晰地说了这句话，就逃难一样地飞奔而去。

柳欣欣几乎是冲进家里的洗澡间，足足淋了两个小时，她必须让自己冷静。然后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最好看的皮鞋，带上首饰，画了淡妆，又喷了五遍香水，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真的蛮漂亮，有一种丰润的美。她以前居然没有发现，这真是要命的损失！

“我要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王佳邦的女人。就算是火坑，也要赌一赌！”她被自己突然产生的这种想法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镜子里换了一个人的自己。房间里到处都是王佳邦帅气又绅士的影子，团团地簇拥着柳欣欣，让她呼吸急促。

正当柳欣欣意乱神迷的时候，电话铃很霸气、很执着地响起，像个调皮捣乱的孩子，活生生地把柳欣欣拉扯到现实的世界。

柳欣欣不耐烦地抓起电话，不耐烦地说：“喂，哪位？”

“柳欣欣小姐你好！我是王佳邦。你没有吃饭就跑掉了，我会心疼的。可以赏光让我陪你吃饭吗？我就在你的楼下！”柳欣欣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冲到窗前向外看，一辆银白色的丰田霸道边站着的正是她的梦中王子——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的梦中王子。她没有一丝犹豫地就欣然赴约，几乎是冲出房间，冲出楼道，为了可怜的自尊在单元门前才故意慢下脚步。

当王佳邦很殷勤、很绅士地迎接柳欣欣，献媚一样送上鲜花，很宠溺地挽着她的手的那一刻，柳欣欣就彻底地失去了自己，任由自己心甘情愿地落进温柔的陷阱不能自拔。女人在情感面前总是很弱智，总是弱智地把自己夸大成天底下最独特的女人，可以征服梦中白马王子的独特女人，是可以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却从来不相信水晶鞋只有一双，是属于童话世界里的灰姑娘！

接下来的日子，柳欣欣不顾单亲妈妈的强烈反对，乖乖地辞去了工作，乖乖地做起了王佳邦的乖乖的女人，穿名牌、吃美食，过着阔太太的风光日子，让昔日的同事和同学羡慕嫉妒得恨恨的阔太太的风光日子。也确实让人眼热，柳欣欣其貌不扬，资质不高，家境不显赫，居然钓住了金龟婿，不但华侨多金，而且温文儒雅、相貌堂堂，老天真是乱点鸳鸯谱，乱到让凡人感到郁闷和不平。柳欣欣的虚荣心获得了最大限度的满足，浑身上下都写着得意和幸福。

在王佳邦豪华的别墅里豪华的卧室床上，柳欣欣像小猫一样腻在王佳邦散发着古龙水香味的怀里，很滋润地享受着来自自己心爱男人的脉脉温情，这温情像海洛因一样让柳欣欣欲罢不能，欲仙欲死。

“宝贝，”王佳邦一边用手指尖轻轻划着柳欣欣裸露的丝绸一样滑腻的肩膀，一边像梦幻的絮语一样轻声说：“宝贝，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亲爱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柳欣欣依旧闭着眼睛，在王佳邦的胸口亲了一下，很认真、很笃定地说。

“宝贝！我想请你去把箱包新的样品送给客户，别人去我是不放心的！”

“亲爱的！小事么！以后就交给我好了！”柳欣欣又往王佳邦的怀里靠了靠，伸出莲藕一样的手臂像蛇一样缠住了他。她太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啦，她太贪恋这个男人了，贪恋他的财富，贪恋他的相貌，贪恋他的地位，贪恋他的身体，贪恋他带给她的虚荣和满足。她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地抓住这样的虚荣和满足，别说是送样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不会皱眉。

接下来的日子，柳欣欣经常为他心爱的人送样品，广州、深圳、珠海、汕头、上海、越南、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足迹遍布东南沿海和南亚各国。每次回来，王佳邦都会给柳欣欣最温情的迎接，让柳欣欣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梦幻一样的甜蜜里，更加心甘情愿地继续下一次的“使命”。

是梦总会醒的，该来的也总会来的。这一次，柳欣欣在马来西亚刚下飞机，就被机场警务人员扣留。面对被割裂的皮包夹层里大量的海洛因，柳欣欣居然平静如水。这是她付出的代价！她认！她一句话不说，一个人扛起了全部，还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心爱的人能够脱离危险。

虽然警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柳欣欣只是被利用，还是判了二十年徒刑。

就算是被利用也是甜蜜的利用，让她无法自拔的甜蜜利用，让她心甘情愿的甜蜜利用，让她可以在三千七百多个孤寂的夜晚细细追忆的甜蜜利用，但终究还是利用。她的所谓爱情最终只是一场利用！从她被扣留的那一刻起，王佳邦就在人间蒸发了，连同所有的曾经的海誓山盟。从此，今生不见，来世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