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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斯蒂芬•威廉•霍金走了,英国人举行了庄严肃穆的葬礼,没有政要献花圈,更没有国家级的追悼大会,按国人的标准,肯定不算隆重,倒是像阴沉的天空平静、浓郁而哀婉。他的骨灰安放在牛顿和达尔文等伟人安息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内,媒体盖棺“著名物理学家和宇宙学家”,亦或加上“伟大”二字。或许世俗迵异,这就不谈。恕不知堪称“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大师”的霍金是否冠名?——也许令人遗憾,不论是生前死后,恐怕他一直未获此殊荣。
先霍金一步走完了101年人生道路的饶宗颐,媒体赞颂不已:出身书香名门,自学而成一代宗师。其茹古涵今之学,上及夏商,下至明清,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书画金石,无一不精;其贯通中西之学,则甲骨敦煌,梵文巴利,希腊楔形,楚汉简帛,无一不晓。人谓“业精六学,才备九能,已臻化境”。翻箱倒柜的夸,钱钟书说他是旷世奇才,季羡林说他是“心目中的大师”,法国汉学家说他是全欧洲汉学界的老师,当代最伟大的汉学家,一代通儒……棺盖“著名国学大师”。
饶老在世时,国人便称呼他为“第一国学大师”。对于这一光环,已是九旬的老人淡然一笑,“呵,大师?我是大猪吧(潮汕话里,大师与大猪谐音)。现在大师高帽满天飞,太多了。其实大师原来是称呼和尚的,我可不敢当。”
奉为大师的季羡林和汤一介早已走了。据说二位也并不接受众人的美意,坦坦荡荡的离开了我们,也作别了“大师”的称号。这教我着实琢磨了一番。霍金堪称世界级的“大师”,无不叹服,英国人为什么不大树特树?反观思来,国人为何一而再地要推举大师?思想去,东西文化使然。所谓“大师”,不过是一种冠冕,无非“荣誉”二字,说穿了是个“面子”问题。一是本人的面子,生前死后,光宗耀祖!小时候,本家祠堂的祭祖大厅正前上方,一左一右高高悬挂康熙和乾隆二帝御赐“进士”二块大匾,据说为本族荣耀了一百多年。试想,如果不是皇帝御赐,谁有那个熊胆擅自在祠堂挂一块“进士”匾?旧时不少地方有皇上御赐的牌坊,“贞节”坊尤其的多,没有御赐,那怕你比御赐者还更贞节十倍,就连县、府、钦差大员也不敢擅自为之。季先生曾一针见血的说,“面子”是中国特有的“国粹”。显然季、汤、饶三位仙人肯定没有此意。二是贴金,“大学有大楼无大师”讲了多年,拥立一二个大师为本校贴金尽在情理之中,至于是否也有心怀鬼胎者流想为某己贴金者那只有各人自知。三是借光,国人有深厚传统的“青出于蓝”观念,师从大师,那么弟子尤其是学术传承人或关门弟子借光上高台,大肆推销,贩卖私货,自离大师也就不会很远了。
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90年代,人们纷纷下海,各类公司、商店(场)如雨后春笋,商场上逢人必称“经理”,那是尊重,也是敬意。试想,一位职场上浑得不尽人意的人,或征用土地获得一笔大款的赤脚汉子,一夜之间变成了经理,那是何等的面子,——无尚之荣耀哇!
进入21世纪,有些经理精明强干,本事大,公司做大了,荣升为董事长、总裁或董事局主席,像马云、柳传志、任志强之类的CEO,更是佼佼者,较之于经理,那就纯系是“小儿科”了。国人迅速改口,言必称“老师”,那些年,连一些没教过一天书的也奉为老师。个中情由,未作考证。“老师”算是时髦了一阵,倒并不是当老师的真正受国人多么的敬重,穷乡僻壤的“代课老师”依旧苦不堪言,难有替代者;看屏幕里台上台下那呼师作态,不过是互相恭维,又多是赶时髦,给别人面子就是给自己的面子,共同获得一份虚荣罢了。
近些年来再无言必称老师了,因为人们发现,在老师之上,高高地有个“大师”在,小巫见了大巫便自行消退了。
与时俱进,“大师”已不是佛教徒的专利,各个领域中所谓造诣深、享有盛誉者流,皆堂而皇之的冠冕“大师”,确有“高帽满天飞”之嫌。然则,大师究竟不仅仅是一个荣誉光环,赋予大师肩上的肯定有难以承受之重。季先生和汤先生心知肚明,或者说自认为“门面”上实在挂不住。小时候听到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寡妇18岁生下儿子,未满月丈夫就撒手人世,一直守节尽孝,上奉二老直到送终,下育小儿扶养长大读书,秀才、举人、状元三元及第,个中困苦与艰辛难以言表,皇上感念,御赐“节孝”牌坊,以示表彰。立牌坊最后一道工序是安装一块石刻的“节孝”匾,隆重相当现今竣工的“剪彩”仪式。不知何故,那块匾一放上就摇晃着倒了,几次三番如是,众人议论纷纷,自有贬言讥笑,新科状元脸上哪挂得住?不得不当场跪在母亲面前垂泣叩拜,母亲泪流满面,誓言青天,就只有一次看见公鸡压母鸡叹了一口气。于是再立“节孝”匾便稳稳当当的端立正中间。自不必追问故事的真实性,重在承载的文意,道出我们古人讲究荣誉须得“门面”上挂得住,不可自欺欺人,头上有青天!就当下而言,一个公司,尽管拥有先进的生产技术,生产制造诸多产品,销售和利润颇不匪,但在开拓创新方面不给力,没有创出独特的品牌,资产等项达不到上市公司规模,如果也堂而皇之的装上“总裁”之类门面,脸上就挂得住?
国人善长于制造,远的不说,近30年来,我们已经成为世界工厂,制造大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造了无数的经理,也造就了诸多“总裁”,他们为社会创造了大量财富。可惜,大师不能制造。改革开放以来,媒体制造了一大批身价千百万的“才子佳人”和“帝王将相”,各类明星占领社会主义文艺舞台和文化市场;学府培养制造了诸多教授、院士,也造就了一批统治各个学术领域的权贵,他们腰缠万贯,肯定不是大师,而是大财阀、大学阀、大党阀。世界上绝没有大师工厂,因而也没有一套培养、制造程序,哪一座高等学府都不能自诩为“大师的摇篮”。大师是“无心插柳”,纯系个人不自觉的无为之为。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为获诺贝尔奖而做研究未必得奖,一心要做大师必难成大师。大师也没有一个严格的“质量标准”,既不能像教授、院士之类推荐、评审,更没有授予或御赐之类,或许这正是国人之需之奇之贵,却又有着之哀之痛之憾。
然,大师必有其道。汤先生在世时连“哲学家”的称号都不敢贸然接受,认为自己只能算是一个哲学史家。他透露心声的说,哲学家是要创造出一套思想,让别人来研究,而哲学史家是研究历史上哲学家的学者。我没有能成为一个哲学家,从我自身说,也许我没有这个天分。虽不能尔,心向往之。
宇宙间无不有其道,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做任何事业皆有其道,医者医道,师者师道,文者文道,学者学道,艺者艺道,商者商道……自有精通其道者,所以世有神医、师圣、文豪、大师、巨匠、大贾……一般通晓者皆可以事业有成。譬如为商之道,懂得“一闯,二诚,三变通”,在工商业界能立于不败之地;惟“变通其变通”者,大贾也!玩股肱于掌中,即使未入高等学府也会成为商贾巨豪,富且贵。学者之道,懂得“一学,二问,三觉解”,皆能做成一门或多门学问;惟“觉解其觉解”者,——夷视,希听,微搏,发见天地之言,觉解天地之意,大师也!见微知著,察象穷理,掾技求道,在自然万物和百姓日用而不知、习见而不怪中有所发现,创设新概念,构建新理论(体系),做成大学问,集之大成者!
大贾聚集的是人间财富,富甲一方,集富贵荣华于一身。然则,大师不能市场化,自不功利化,是所谓“明其道,不计其功”,用老子的话说,谓之:大气为下,为而不争。他聚集的是天地智慧,非常人所能理解,不合时人口味,不值一文,以至贬之无用,“穷”得很,一生孤独寂寥,清贫淡泊者有之,穷困潦倒者亦有之。
大贾可以造福社会,惠及万民,光耀门庭。大师独辟蹊径,苦其心志,造福人类。然,智慧之光往往难以光耀当下。他不是领袖光芒四射,也不是圣贤光炳千秋,更不是佛光普照。智慧之光,宛若宇宙星辰,白天太阳光芒万丈,不可见,难辨识,亦无人需要,自是不能泽惠当下;惟有黑夜寻找光明的人,才有幸发现!惟是夜行路遥者,奉若神明!他很可能是大海洋上一座无名的灯塔,屹立在未来航程中一个不知名的海岛上,如同头顶上的北斗星闪烁着,庶人只顾埋头划船,惟有践行的舵手,或能发现那一丝丝的闪光,校正航行,一程一程的接近,经过时,一闪一闪的又与我们挥手拜拜!他极有可能是一棵破土而出的竹笋,巍然挺立着,深沉藏腹不露,笔挺如剑,直插蓝天!在世人眼里,除了美食一顿别无用处。然则,它刻刻抽节,长势汹汹,铮铮有声,枝节茁壮,根深叶茂,经年累月,生发成一片竹林,摇摇曳曳,阿娜多姿,光焰美丽,扶摇参天!引来无数文人墨客,品之、赏之、析之者众,临摹、绘画有之,歌咏、颂扬亦有之,勘查、考证、开发利用更大有人在。他最可能的是一件青铜古器,埋没于历史尘埃,千百年后考古发现,豪光依然,价值连城,承载的历史信息,就像摆在面前的《易经》、《道德经》、《论语》般经典,研读、体悟、觉解和感叹!毋须讳言,这是大师——理论求索者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哀,更是历史的悲哀!
大师是非凡造就的。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这“穷”并不一定是穷到无立椎之地,多是泛指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跌至人生低谷,穷疯癫狂,语不惊人始不休!——作诗尚必先“穷”,何况大师乎?孔夫子周游列国到处碰壁,道、德、仁无以施行,来个华丽大转身,调用丰富的心智资源,世称苇编三绝,著春秋,弟子三千,七十二贤,立《论语》。他自己直白的说:“不试,故艺。”司马迁记述“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汉代辞赋家班彪感喟:“夫子固穷,游艺文兮。乐以忘忧,惟圣贤兮。”历代先贤,多在政治失意之后,效法孔子“游于艺”,步其后尘,成就卓著,流芳百世。圣贤尚且如此,大师何异哉?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是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皆有其所能者,譬之运动员,在各自项目上有其天赋,“劳其筋骨”,尽其体能力和智能力,勇破世界纪录;亦有其所不能者,难在不能超越个人体能极限,百米冠军破世界纪录难,破国家纪录、个人纪录也不易。但是,若能“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就是充分发挥自身的潜意识能力,超越自我,有可能再创新纪录。——说句门外汉的话,大师很可能是不自觉地肩负“天降大任”者,身陷囹圄而充分发掘、调用蕴藏心智的丰富资源,犹之如“文王囚而演周易”,成为某学术领域再创新纪录者。
古人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历代志士仁人追求的梦想,“大师”的最高境界。——心向往之,为思想活着!但高处不胜寒,甭想听到赞美,惟坚信走自己的路,且怀一份“悠然见南山”的自得,恬淡虚无,为而不争,不为名所惑,不为功所累,不为己所困,无己、无功、无名,率性而为,顺其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