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世界里的彩色梦 ——摘自《真典》之《七色——灰色世界里的彩色梦》 文/雪黁 飞机失事后,闻讯赶到医院的父母一见我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仅有右手臂打着石膏——都禁不住喜极而泣。 “右手不能动了……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啊!你可别忘了……爸妈都在你身边呀!”母亲抚着我断了经脉的右手,哭着哀求我,怕我想不开会做傻事。 我只能点点头,但是明白我的生命已逝去了,留下的……只是个空壳。 这之后,同窗好友介绍我到市办青少年宫去任教,彻底结束了我作为一名职业画家的生涯。我视为如生命般重要的“才能”,我灵魂的全部……就这么失去了。 我站上了讲台。台下是慕名而来的学生,但我的心境已不同于以往。我不再渴望面对一双双炽热的目光,因为从他们的眼里,我看到的不再是尊崇,而是怜悯。我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所以常常无缘无故地冲着学生们发脾气,然后看着他们表示理解的眼神又愧疚不已。 我因此每夜都躲在被单下哭泣,反复去看心理医生也无济于事,我只能靠烟酒来抹杀自己。企图自杀的念头动了多次,可一想到年迈的双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人们的同情反而令我变得仇恨一切,包括我的学生。我特别特别地恨他们,因为知道他们所敬慕的对象是过去的我,同时也因为他们拥有我所渴求的通往艺术圣殿大门的钥匙。 于是,当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妒嫉地发狂。他的素描线条细腻、层次丰富,很有我当年的风格。但他有未来,而我已失去。 我不自觉地开始关注起他的一举一动来。 素描课很快就结束了,他表现优异,显示出同龄人所没有的才华,但我只给了他85分的中上成绩,对他的画百般挑剔。等到上色彩学时,我终于发现他的审美有问题,根本不会运用色彩的搭配来表现美感。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里,心中窃喜终于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你的素描还可以,但是对色彩的感觉太差了,学油画可能不合适,还是改学国画吧!换班的事儿……我会帮你跟教国画的李老师说去的!”我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亲切模样,平平淡淡地想要摆脱他。 他先是一脸的惊恐,然后噙着泪水,小声回答:“老师,我还是想跟你学油画!” “不可能的!学国画比较适合你。相信老师的判断,不要误了前程!”说完这话我打开一本小说,打算就这么结束这次对话了。 平心而论,我的建议可不是信口雌黄,是真的也有在为他着想。 他站了半晌,不告退。 我沉住气不去看他,直到他开始不断央求我留下他。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我火浸心脾,沉下脸,尖刻地道:“看看你的画,根本一团糟!我课上讲的……你到底有没有理解?不要以为把颜色涂到画布上就行!你对色彩的感悟力等于零!对色彩的观察力等于零!再学也没用!” 我以为他会哭起来,然后从我的世界里永远地消失,不再让我为了他所拥有的艺术表现力而自怨自艾。 可是他没有哭,踌躇了半天后,终于说:“老师,其实,我是一个全色盲!您讲的理论知识我都懂,可是我不知道色彩除了黑白……还有什么!如果我能分辨它们,我会画好的。” 我先是大惊,后是大怒:“荒唐!既是这样,还怎么学?” “老师,相信我!我会努力从亮度上来区分它们,求您让我学下去!我想学!画出有美丽色彩的作品是我的梦。虽然在我的眼中,世界是灰色的;可是我希望,在我的梦中,世界是七彩的。请您教我,让我试试吧,老师!” 我被他感动了。 为了那个斑澜的梦,我愿意付出心血,——虽然我并不怎么相信奇迹会出现。 他比常人多十倍的努力,终于渐渐地凭感觉领悟了色彩的奥秘。 两年以后,我从他的习作中拣出一幅最好的,题为《色彩之梦》,送去参加了全国青少年美术作品大赛,他得了个二等奖。 颁奖时,他讲了他的故事,还特别感谢了我;而他的母亲则一直拉着我的手……只是哭。 整个教育界都认为我描绘了一个神话,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又跳又笑,把所有的酒瓶都砸碎了,把所有的香烟都烧了,然后一头倒在床上,哭到睡着。 第二天,为了追寻另一个梦,创造另一个奇迹,我执起笔来……开始用左手习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申明:本文于2002年入选第十五届全国青年征文大赛并被收入《文友星系丛书》,使用笔名:张雪。因此特别申明,确系本人,用名不同,不用怀疑,绝非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