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一剑

高原苗乡

二姨家在攀钢（全名：攀枝花钢铁公司），双职工（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

二姨差不多每天都要烧带鱼，或红烧排骨土豆，要么黄焖鸭作主菜，而且还都是一大铁锅，以此招待我。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而且还是这么多好吃的！

二姨还每天都问我：“见儿，你觉得哪样最好吃？我给你做！”

我觉得哪样都好吃，说真的！

    我说“我想去厂里参观一下！”其实还没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二姨孃专门喊来和他家关系特别好的郑叔叔来家里吃饭，说：“请你明天带张见儿进厂参观一下”。

    郑叔叔来吃过两次饭，其实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我刚来那天，到门岗去问人，正好问到他，他把我领到二姨孃家里的。

    滚滚奔流的金沙江两岸，一边是攀枝花市区，高楼林立；一边是钢城，无数烟囱高耸，冒着浓烟直入云端，无处不散发着一股钢铁的特别味道。

                      （钢厂旧照）

炼铁厂的熔炉，铁水出来时火花四溅；                

轧钢厂里，好重的钢锭被“吸着”吊起来，“那个叫电磁铁”，郑叔叔解释。

我发出一声“哦！”

朝前走，只见钢锭被机器（现在知道那是轧机，分冷轧和热轧）越压越小、越长，一级一级沿着输送机往前跑，最后从一台机器出口变成了细长条出来，被切断后从机器上飞下到一大码垛整整齐齐的钢材堆里。

还看了电气（控制）车间，就一排排柜子和表（当时哪懂？那就是中枢）。

“这个（控制）象人脑壳（头），没得（没有它）机器就动不了”，郑叔叔解释道。

晚饭桌上，二姨给郑叔叔倒满了白酒，感谢他。

二姨坚持要我喝酒，特地开了红酒，也给我满了一杯。还是高脚的（红酒杯，那时根本不懂）杯子！二姨告诉我这个杯子专门喝红酒。

大家豪迈地跟我讲：我们厂是周总理命令建的······

周总理，全中国、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周恩来！

“我们厂日本人很多，请来搞技术的······原来日本人要我们的炉渣，我们厂不知道有啥子用，报告（上传）到了周总理那里······

周总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他想，‘日本人有用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于是命令我们厂堆起来，或者倒入金沙江里，等将来有用了再捞起来······”

（现在的确证明了周总理的英明啊！钢矾土真的成了我们的稀有资源。“攀钢钢钒”（股票）上市了的）

“喝酒！”姨夫很木讷，只说这两字，然后和我碰杯。

二姨同样少不了跟我讲她的姐姐，就是我的妈妈，讲着讲着她眼泪就流出来了。哎！

离开二姨，我看中一把钢刀，不大，就20公分长度，但“是用攀钢最好的钢材制作的”。二姨娘送给我了。

来到清华中学快一学年了。

同学们不再象看“大熊猫”那样看我了。

刚来的时候，只要下课，总有几个女生过来把我给团团围住，七七八八问这样问那样。

甚至说：“你的牙齿好白呀！”这令我很恼火。

心里被她们问得毛焦火辣的，但又羞于对一群女生表现，也总是脸红心胀，惹她们“嘻嘻嘻嘻”地笑出声来。

大将山下的清华中学，墙面上大书着“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四个同清华大学校训一样的大字，虽然在这大山里面，但是它很有来头。

1938年，抗战时，清华大学的部分师生们辗转来到贵阳，建立清华中学（同建的还有重庆清华中学）。它跟在昆明组建的西南联大差不多同时建立。

在后来的光辉岁月中，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中学生。曾几何时，其毕业生几乎完全保送入清华、北大两所著名高等学府。

这里曾是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的一个秘密地点，遭到过两次日机疯狂的轰炸。如今的进校道路两旁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是战后重新引种的。

我正好赶上了建校五十周年校庆！

我有幸被学校选为接待生。

我所在组别接待的是60组（五几年毕业）的老校友。

“我们以前，每天早上，军号一响，翻身起床几下叠好被子（要四四方方叠出线条哦，也就是军事化管理），光脚跑步，跳入花溪河游泳，下雪也是一样······

我们走在路上，打着绑腿，穿着对襟衣服，扣子一颗都不准松开······

到贵阳（城里）去，别人一眼，就知道我们是清华中学的学生。”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校友微笑着，严肃地对我说。

我今天还能唱出我们当时的校歌（是我们音乐老师作曲作词的）：

巍巍大将山下，清清花溪河旁 
清华校园书声朗朗，春催桃李争妍斗芳 
党的召唤，人民的希望 
激励我们奋发向上，奋发向上 
切莫辜负良师的培育，珍惜同学情深意长 
诚实勇敢，团结友爱，清华精神永志不忘 
振兴中华，为国向上，行健不息须自强

从前叫的“爸爸的家”成了我的新家， 一百多户人家户户相连团在一起的依山而建的寨子，这是一种特别的苗乡建筑风格。

我到这里来后，很受同龄人欢迎。我是他们中间“最有文化的人”。每周末回家，寨上的男青年们都要来邀约我。

基本都是去参加一个叫做“逗姑娘”的青年社交活动。

这些青年们年龄基本十四五到二十左右，必须是未婚的。

是这样的：

不论哪家只要来了小伙或姑娘，全寨青年肯定相互通告大家立即知晓。就都会早早地吃完晚饭，全体青年们齐聚那家，大人们都让开了，全是年轻人。

一起嗑瓜子、喝茶、聊天······

谈的气氛热烈了，就开始对起山歌来······

这个时候，就极有可能一段姻缘要产生了。

山歌，几乎唱的包揽一切，你的想法、家庭、亲人、工作、劳动、花朵、小鸟······想到啥唱啥，唱到啥唱啥！

你想和他（她）争抢，人家刚唱完一段，你马上要接过去，表现、表现、再表现呗······

那个小伙那么帅气，那个姑娘那么漂亮，你还不使劲地表现，你就完了、没机会了！

记住，假如你是男客，来的是一群姑娘；你要是女客，来的是一群小伙。这个是一定的！

你要是个未婚青年客人，那么多未婚异性围着你，热情的为你唱歌······

那天，前一辆单车（自行车）乘三个人带路，他们中有一人知道要去的地方；我骑一辆跟后面，车上也三人。

我的刹车不好，下一坡被前车刹车一阻，我只能一让，连人带车栽进了水田里，把他们两个一起带下去了，个个是满身稀泥。就这样哆哆嗦嗦地推车走好久终于进入深山中的苗寨。

那还是大冬天呢！山上还有些积雪。

“亲戚”家的妹儿马上在火塘里烧起大柴火，叫我们快烤火，她转身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来了一群姑娘。

妹儿和姑娘们叫我们上楼去，让我们前面先上，她们紧跟上来。

“快把衣服都脱下来”，姑娘们几乎齐声地说。

我一惊，“她们要干什么？”

“快点！”“快点！”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起来。

我动作慢一点，妹儿上来就解我衣扣。

我想躲没躲开，被她拉住了。

姑娘们都转过身去，嘴里要我们脱干净上床去。

我脸臊得很，心特别慌。还是按她们要求差不多全光了只剩内衣裤躲进被窝里。

她们把衣服全收走了······

说这“亲戚”，原来是我爸爸年轻时候干木工活认识的苗族兄弟，二人结为“干亲家”。

“妹儿”是用来通称未嫁小姑娘家的。按我两家父代关系，还真要叫她妹儿。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连这次进到她家也是问寨里人引路。

我在床上思想乱飞，不知他两个想什么，我们谁都没讲一句话。

没过多久，楼梯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我心脏跟着“扑通扑通”的响。

妹儿带着那群姑娘又上来了，她站在中间，姑娘们分站两旁。

一个大一点的姑娘两步上前，突然拉住我被角一掀，我赶紧扯住，差点被她掀开了啊！但还是露出了我的胸膛。

“起来唱歌！”姑娘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我的耳里，同时一件棉衣放在了我面前。

“我不会唱啊！”我不敢起来，也真的不会唱“山歌”。

“不唱不得（方言：不行）！”姑娘们起哄，“就要你唱。”

穿衣下床下楼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塘周围。原来妹儿她们已经把我们的脏衣服洗干净了，边在火边烤衣服，边唱歌。

最后，我唱了几曲现代歌。妹儿教着我唱出了简单的“山歌”，顺着她唱出的曲调我自编着跟唱，也算跟姑娘们唱和起来了······

离开故乡越久，对远在故乡的亲人和朋友的思恋反而是越来越浓。

“琴”的书信早已收存好一扎。

我翻开中间一封，取出精心叠角折叠而成的方正信笺，信里写道：

“同学！

来信收悉。

感情的事不要去想，重要的事是学习！快进高三了，太关键了，一定不能分心，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吴老师还在学校，小吴老师读书深造去了。

我将要转进安岳中学。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你的同学

一九八八、五·四”

······

“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

数十年后的南宁，午后，卓立小学午休结束的音乐歌声响了起来。

这是儿子学校传来的音乐，学校就在我们住宅小区墙外。我站在十四楼我们家卧室的窗口，恰恰能正正地俯瞰小学的全景。

女儿的学校离得较远，在更靠市中心一点。

客厅里电视还在一直响着，我和“兰”都在家闲着没什么事。

今天股票涨了两个点，难得“挣”一点小钱，还不错。

去年公司业务停了，炒股亏掉几百万，现在没钱了，挣点小钱就很知足。

谁也不知新上的证监会刘士余主席是否有一套（股民都在期盼“牛市雨”），去年的股市加杠杆又去杠杆、不到三天就夭折的“熔断制”这些从西方生搬硬套、不切中国不完善股市制度实际情况的股市短命政策，着着实实打掉了好多新生中产阶级（我还算不上这个阶层，但损失对于我已经算很大，差不多被打回原形，所谓“一夜回到解放前”）。

又碰到这全球经济下行期、南海国家吵吵闹闹、朝鲜半岛风声鹤唳、汇率不稳定、全球能源危机起伏······

我的损失可是“活雷锋”都说不上······

哦！正好儿子学校“雷锋之歌”传来了，久违的老音乐，把我继续拉往从前，我的心还是回到了我从前的校园，继续回味我那诗意的校园生活······

“琴”的鼓励对我帮助很大。

一九八八年秋，我被选参贵州省中学生英语阅读竞赛，获得甲组二等奖。

（我很自豪，全省一等奖就一名，二等奖两名。比第一名差一分。我学的是乙种本，我向老师坚持要报甲种本的甲组，认为乙组太简单，非常自信自己。）

这一年，20名美国中学生到中国实地学习考察“喀斯特”地球地理地貌环境。

贵州广西是一站，分布着不同的“喀斯特”地上地下地形地貌和优美的旅游资源，比如著名的“黄果树瀑布”、“龙宫”就是典型代表，就我们花溪的“花溪公园”亦是。

我校派出了几名接待学生代表。

黄果树瀑布，远远就听见“轰轰轰轰”的轰鸣声，站在观赏的高点，一片银亮的宽大水帘从两山中直直地倾泻而下，在深潭里激起浓雾翻腾而上，阳光照射下，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弧形彩虹······

（黄果树瀑布·贵州·中国）

一阵强风倏地吹来，大树也摇晃了。

女同学们急急地双手逮住裙子，遮阳帽早已飞远了飞下山涧；

几个美国女学生双手紧紧地捧着头，压住帽子。裙摆随风飘舞，时而掀开、扬起，漂亮的大腿、美臀、甚至雪白的腰际，不时惊现在大家眼前······

事后对此进行了交流，女孩说：“My hat is the father to buy, not lose, but my body is always in ourselves.”大意是“我的帽子是爸爸给钱买的，不能丢的；我的身体总是在我自己身上······”

哦！这可是美国人的道理，与我们的文化有很大不同。

这次接待，促成了其后我们自发组织的英语角，以锻炼口语为手段，达到相互交流的一个学习型平台。

几所高级中学的学子汇合在一起，河滨公园、黔灵湖边、师大院里······处处留下了我们流连的身影。

“雅”是这个队伍里非常特别、最最亮眼的女孩！

“雅”在女生之中，个子最高，比我要高。总是干练的短发，乌黑透亮，发尾轻柔的贴在长长的脖子上。挺直着腰，神精气足地走路。穿着宽松自然的圆领衣服，轻松地系着衣带。一幅高傲的模样，是那样的清新、脱俗。

简直是太美了！

美的让男生都不敢靠近。

我是腼腆地接近“雅”的，然后，总是我俩行走漫步在一起，在这个我们的英语角的活动时间里。

从和她认识后，我发现她“没那么高”了，原来是她都改穿了平底鞋，走起来，就感觉和我差不多。

知道我有些喜欢读诗后，“雅”特地买了本《雪莱诗集》送我。我珍藏了很多年，后来不停地搬家，家里来人又多，不知去向。

市里（参加的）人多，因此活动都是在城里举行，我独自乘车由郊区花溪赶往贵阳。

和“雅”相识知后，每次活动结束，“雅”总是和我俩人同乘一辆公交，她说“我家同路”。

然后，车行至河滨公园站，我不舍的下车转站。在站台依依地看她。每一次，她都是把着靠门的扶手站在车上，望着我，头随车慢慢而动，她目送我，美丽的大眼里总闪现点点晶莹的光泽······

（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