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淳亮

前一阵子，一名中国大陆学者在文章中不经意提到美国成为放大版巴西的前景。他没有更多说明，但将美国与巴西做比较，其实有许多发人深省之处。

2017年，《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杂志有多篇文章，哀叹美国政治向拉美看齐的现象。美国自由派学者忧心地指出，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颇类似拉丁美洲的民粹主义领导人。此外，巴西前总统卢拉刚被定罪，特朗普也面对司法机关调查的压力。美国政治更像拉美，或者更像巴西，让美国人深感不安。

进一步言，巴西的贫富差距一向远大于美国。用五等分法来看，巴西最富裕五分之一的家庭，与最贫穷五分之一的家庭，年所得差距常年达30倍以上；而美国与中国在过去一段时间的贫富差距仅略大于10倍；欧洲、日本等的贫富差距更曾经仅约五倍。

中国由于制造业的发展，这几年贫富差距略有缩小，但多数国家近年的贫富差距反而扩大，美国也是如此。这就在美国引发了占领华尔街运动，与煽动民粹主义当选的特朗普现象。从贫富差距扩大的社会条件来说，美国也变得更像巴西了。

美国的族群构成越来越“多元”，拉美裔越来越多，且族群通婚更加普遍，这都让美国更类似巴西。美国的拉美裔在1940年还仅约200万人，1980年增至1460万人，到2010年人口普查已超过5000万人。5岁以下儿童，拉美裔已约达三成之众。奥巴马虽在美国被归类为非裔，但其实更多地象征混血，而像巴西一样的种族融合其实是好事。

不过，美国有长期的白人优越论传统，混血现象会伤害血统论者的虚荣心。对于国家日渐“不白”深感不满的白人至上主义者，也多是特朗普的死忠支持者，这股力量推动了美国近期的移民政策改革风潮。

这些人同时希望白种女性都像伊万卡的母亲伊万娜一样增产报国，但是“觉醒”的白人妇女生育率很难再回到2.0以上，其结果是无论移民政策是松是紧，美国的白人比率将进一步降低。

巴西的白人仅约五成，美国5岁以下儿童不包括拉美裔的白人也已降到五成。目前，美国国会的共和党成员正在酝酿修订移民法规，希望减缓“不白”的速度，结果可能让合法移民人数从每年110万左右下降到60余万。

支持修法者的主要限缩对象就是拉美裔，但亚裔移民人数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少了庞大的新移民，会让美国的人口数量也变得更像巴西。

1940年代以来，美国每年出生人口超过300万，1957年、1990年与2007年的前后几年，各有一次超过400万的高峰期。除了这些本土出生人口，每年还新增110万合法移民，与数量难以估计的非法移民，因此每个年龄层的人口约500万人。

在少子化趋势下，预期美国的出生人口将逐渐减少，倘若美国移入人口每年又减少约50万，每个年龄层的人口将在450万左右。30年后，减少的移民与其子女数量或可达3000万之众，这确实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白人的比率，但在这种情况下，本世纪中叶美国人口将很难超过4亿大关。

过去半个世纪，巴西的年出生人口也在300万到400万之间，1980年代的高峰期每年约400万，随着少子化趋势，近年已降到300万。巴西出生人口与美国相去不远，倘若不是过去半个世纪新增的5000多万拉美裔，两国的人口总数也将拉近很多。

此外，巴西人的平均寿命在过去两代人逐渐提高，与美国已相差不远。虽然两国的族群结构仍有一些差异，巴西的非裔比率远高于美国，但巴西不像美国有着长期的蓄奴历史，值得称道。总之，无论从种族构成或人口总数来看，美国与巴西的相似性都在增加。

中国也面对少子化压力，但近20年中国每年出生人口约1600万，这两年提高到1700多万，且政府有意将每年出生人口调控在1700万到2000万之间。这个目标的实现难度很大，但无论如何，对于中国来说，巴西与美国的人口，都比中国低一个数量级。

近日，中国学者王义桅还撰文强调，“十亿级现代化的中国不应以赶超美国为目标”，那种美国与巴西都一样“在中国下面”的视角，已跃然纸上。

中国因素确实是让美国与巴西更为类似的深层原因，而其核心动能在于中国的制造业出口，让包括美国的已发达国家制造业前途堪虑。中美贸易的产品结构，与中巴有类似之处，美国与巴西都对中国有大宗原物料出口。2014年全球制造业规模为12.58万亿美元，中国为3.713万亿，美国为2.068万亿，巴西仅2188亿，巴西制造业的虚弱，是其与美中的最大差别之处。

倘若“中国制造2025”的目标顺利实现，中国在世界制造业的角色还会继续扩大，美国正在失去的全球经济主导者地位也不可能扭转。这个正在发生、且极可能日甚一日的实现，是特朗普退出全球化的大国战略的现实条件；而这样的美国，对于中国而言，自然也就显得越来越类似巴西。

作者是台湾中国科技大学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