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候选人”参选为何行不通？

从今年开始到2012年底，全国县乡两级人大将进行换届选举。 其中县级人大代表的选民将达9亿多人， 乡级人大代表的选民将达6亿多人，选举产生的县乡两级人大代表200多万人。这里需要指出的是，目前中国县级一级的人大代表是直选----直接由普通选民选出（美国总统、副总统是间接选举，参议员也是间接选举。其他行政官员和法官都是任命。法国的参议院也是间接选举产生，特别不同的是：大多数选民约95%是由县镇议会任命的）。不过今次选举多少与往年感觉不同的是，有不少“独立候选人”参加。

“独立候选人”是民间的俗称，并不严谨。根据选举法，候选人要么由政党或团体提名，要么由十个选民联合推荐。所谓的“独立候选人”，就是指第二种。本文并非法律学术文章，依然采用民间俗称。

我本人对“独立候选人”的出现是支持和赞成的。尽管连高中生都宣布要参选了。因为参选本身就是对这套游戏规则的认同。而且这根本不是新鲜事。上世纪八十年代，现在的国家领导人李克强在北大的校友就刮过这样的风。不过，我对“独立候选人”的前景并不乐观。这并不是因为，在西方，“独立候选人”早已没有了生存空间----没有政党和财团（两个条件都必须具备，仅有钱也不行）的支持，谁都没有能力参与选举这样的政治游戏。而是在于，中国的人大代表并无西方议员所享有的特权。

中国的人大代表除了有特定的司法豁免权，提案权，表决权、监督权和罢免权之外，并无经济上的特权，甚至连工资都没有。虽然任何行业都不能没有道德和仰望星空（包括律师行业），但人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特别是市场经济把一切都货币化的今天，仅靠道德、热情是走不远的。西方的政治人物虽然口头上都要声称为选民服务，为人民服务，但如果没有政治活动带来的巨大利益，别说去竞选，连想都不会想的。哪么，西方的议员都享有什么特权而令众多精英人物趋之若鹜呢？

不妨先以本人熟悉的法国为例。法国众议院577名议员，参议院 343名议员，每人每月都有6000欧元职务开销费（法国平均工资2000欧元左右），用于支付办公处租金、著装和普通交通之用，另加火车和飞机免费。由于无须明确款子用途，实际上提供了一个软性收入好机会。鲁瓦尔-舍尔省参议院议员兼拉舍什-圣维克多市市长雅克丽娜·古罗尔特就是这样在巴黎买下了一个单间公寓和一辆轿车，她声辩道：“这比我住旅馆后向参议院报销费用要省多了。”

另外按照法律规定，国民议会议员的月津贴费不得超过9640欧元，地方一级议员的上限是8230欧元。若有超出，则应在本单位同僚中自由选择一位受益者，将超出部分“转让”。结果现任总统的好友，勒伐鲁瓦-贝莱市市长巴尔加尼便属此例。他将自己作为国民议会议员每月超出的数额2000欧元拿出转让，选择的受益者是本市一位副市 长，但这位幸运的受益人副市长恰恰是其妻伊莎贝尔·巴尔加尼。

除了各种直接的津贴、工资之外，议员还有权为任何一项工作、聘用任何人。事实上，很多议员便堂而皇之地雇佣自己的亲戚、如妻子或子女担任自己的秘书。绝对是合法的。除此以外，议员还每年能报销夫妇两人的从自己选区到巴黎的头等舱往返50次的费用、免费乘坐所有火车的头等车、免费乘坐出租车。尽管如此，议员们为“考虑、处理国事”的支出仍然过于巨大，不得不“兼职”再拿一笔薪水。法国目前国民议会577名议员中，竟有439名有各种兼职。甚至还有80人有两份兼职，真是“日理万机、鞠躬尽瘁”。

其实，如果这些议员在享受如此多的特权的时候，仍然能够关注于国事，倒也算是花得其所。事实上却又并非如此。2010年4月9日在议会立法禁止互联网非法下载法案讨论时，反对的少数派社会党议员竟然成功反对，原因如下：当时在议会讨论时有16位右翼议员、8位左翼议员。不料就在宣布开始投票的一瞬间，13名故意躲在议会大厅楼梯后面的社会党议员突然冲出来投票。投票形势立即逆转。结果该议案以15对21票未获通过。当时即闹出一场议会丑闻！右翼选民极为不满：五百多名议员竟只有36人参加投票，议案还未被通过！

由于议员所享有的巨额好处，于是政府部长兼任议员的情况在法国相当普遍----这也是议员经常缺席的原因。现在正想谋求接任世界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的经济部长克丽丝蒂娜·拉贾德就同时兼任巴黎第十二区议会议员，因而也是巴黎市市议员，除部长工资14100欧元，额外还领取市议员津贴4100欧元。然而，她自当选日起，从未参加过一次巴黎第十二区的会议，实际上每月在领干薪。正当这位部长高唱“紧缩财政开支”时，巴黎市议员左派党成员阿莱克西·戈尔比耶打趣道：“那还不容易，干脆辞去十二区议员职务， 因为她从来不来开会。”这一合理建议立即遭到财政部发言人严辞拒绝，称其“太不严肃！部长自2008年9月至今危机缠身，在全球出差，哪有空去十二区开会？巴黎居民选她，议员任期要到2014年，这是民主！”

除了法国，我们再看看世界上第一个民主国家英国。2009年英国政坛曾发生一起地震：下议院议长被迫辞职，创三百年宪政史仅见，而被迫辞职的议员更众。这就是重创英国民主制度的议员“报销门”丑闻。

原来，这些议员尽管已经身价千万，而且还享受着身为议员的巨大补助和各种特权（包括出 差、住房、交通、聘任秘书），但依然不满足，竟然把自己的各种日常消费----甚至几个便士----也拿回来报销：99便士的抹布， 1.99英磅的儿童漫画，2.99英磅的尿布， 4.47英磅的狗粮，15英磅的女裤，19.99英磅的一件浴泡、119英磅的熨衣费、399英磅的一台电视机、1403.9英磅的清洁费用、2339英磅的一张地毯。就是当时的首相的布朗居然也报销了6588 英磅的清洁费，但领取费用的却是他的弟弟安德鲁.布朗。而其解释是他和弟弟共用一个清洁工，他只不过是偿还了弟弟垫付的的清洁费。

另外，按照规定，议员只能报自己所需物品的费用。但是最为惊人的报销来自内政大臣史密斯，她报销了一笔有线电视费，其中包括她丈夫收看两部成人电影的费用！更非夷所思的是，一位议员（费兰克.库克）居然报销了捐给教堂的五英磅！（看来英国真的是有信仰危机了）为此，被代表的英国人民愤怒了，谴责“议会下院坐满了骗子”。将近五成的英国人认为多数民意代表都是贪污的。套用中国民间的说法就是：拉出来都枪毙是有冤枉的，间隔一个枪毙则有漏网的。
   但是不要以为这些议员在贪污，在违法，这都是合法的。也就是说按照英国议会的规定，这些都是可以报销的！用中国的话讲顶多“只是不正之风”，用美国人的话讲“是政治腐败，但不是犯罪”。这也难怪保守党议员安东尼.斯蒂恩在被曝出四年间报销了八万多英磅的房屋维护费时，对媒体如此表示：“我认为我的行为没有瑕疵的，我没有犯法。你知道问题的根本是什么吗？是嫉妒。”(嫉妒说堪称2009年全球最牛语录)他甚至进一步的透露说，自1974年当议员起，报销的费用就是用于房屋维修的。最后以这样的话做为结尾：“公众有权力干涉我的私生活吗？没有！”真是得佩服民主国家的言论自由，相比之下，中国的逮军局长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我有的时候真的感觉西方主导下的中国腐败排名不合理。 西方国家腐败现象不严重是有制度性原因的：企业给政治家的献金是合法的，政治家上台后制订有利于财团的政策也是合法的，议员把个人的支出由纳税人的钱报销也是合法的。这样下来，请问剩下的还有什么算是腐败？如果中国效仿西方，一切都合法化，相信中国也会象西方一样廉洁了吧。
   不过，英国“报销门”何以长期无法得到曝光？一是所有政党都是报销门的受益者。民主制度下，政党之间互相监督，但这是有前提条件的：即当双方利益不一致的时候，而一旦双方利益一致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携起手来。二是英国议会的报销机制。原来，所有的报销都由议会自己审核拨付，也就是用自己的左手把钱交给自己的右手而已。用中国流行语就是“即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正是议员自己制订的这种报销机制，从而使得一切报销行为合法化和便利化。三是当媒体开始披露时，遇到这样的压力：议员向警方举报，称一些涉及“国家安全”的资料遭到了泄露！（呵呵，原来陈水扁的国务机要理论是源于英国啊）。
    最后，还要补充一点的是，当英国的报销门对这个制度本身的合法性产生极大的冲击时、在国家制度遇到根本性挑战和威胁的时候，这个社会是如何表现的呢？在政教分离的英国，宗教团体进行了一次碰头会后，发表声明，呼吁英国选民不要将对议员的愤怒，转移到对民主程序的“毁灭”，公然为这个制度进行美化和维护（真是五毛教会啊，不过只要有五毛军队在，英国大不必担心，历史上这些五毛军队可在内外都起过重大的作用嘛）。其实英国实在应该向法国学习。法国宪法最后一句强硬的规定：共和政体不得做为修宪议题！这个制度即使再如何，谁也不能否定和挑战！

所以，如果在西方，妨碍大众参与政治的因素是政党和财团垄断，哪么在中国就是人大代表的无特权：没有高工资，没有巨额补助。哪么选出来的人大代表究竟靠什么生存？他们总不能空着肚子去为人民服务吧。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能够选为人大代表或者愿意参选人大代表的，都是社会成功人士，都是无需为稻梁谋的群体。可是，我们是否可以呼吁给予人大代表以西方式的特权呢？这恐怕和中国的国情不符。记得有一年人代会，仅仅是发给代表一个笔记本电脑就引起全社会的口诛笔伐，更遑论给予各种特权了。话说回来，中国的国情不同，我们一直是一个道德社会，而且尚空谈少实干，多的是清流党，少的是张居正。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独立候选人根本走不通，他们虽然有当选的机会，但却没有生存的机会。因为人大代表不能谋生，而在西方却可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没有激励机制，怎么会有人前赴后继的投入呢？

附：看不了不少自由派人士对此次选举的文章，包括指点策略之类。只能说他们对政治特别是西方政治还不了解，对人性也没有足够的认识。甚至有人说要防止“重新划分选区”的猫腻之类。其实划分选区这种手段任何发达国家都用过，有的还一直在合法的用。这都算不上猫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