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应不应该感谢文革时的教育，“工人”、“农民”等社会下层群体，总是占据着我的头脑令我仰视，虽然我有过多次“向上爬”的机会，但是，就像亲人或者朋友数落我的，我始终把目光盯着社会的最底层，说心里话，我（身份上）也遭受过来自底层的咒骂，但是话说回来，能够与他们交流、同他们为伍，决不会使我感到有任何耻辱。

记得29年前，我刚考上大学（政治系政治专业）那会儿，有次和同学“老五”上街，我俩进行了一次特殊的比赛：由西向东从开封市的自由路上走过，看谁观察的多同时又体会的深刻。“老五”先说他看到了什么，不外是社会气象万新、欣欣向荣，我接着说我自己看到的，社会确实像“老五”说的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但是，我还看到横卧街头的乞丐们，他们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是什么使他们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他们除了这样的生活难道别无选择？看来，你我决不会为今天中午的午餐发愁，可他们如果讨不到任何东西的话，或许他们还不知自己的午餐在哪里呢！

“老五”一听自叹弗如没我观察的细（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我说的绝对是真话），所以我说自己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还真应该感谢文革后期我受到的教育。前年我到“老五”那里去了一趟，身在体制不由己“向上爬”的“老五”，现在已经是某地教育局的局长了，肯定早忘了我们曾有过的特殊比赛，所以我也就没再提起这一段往事，反观自己，“向下滑”的我和一个乞丐相差无几了，但是如果能够保持做人的尊严，我的处境再差也绝不后悔这种选择。

去年年初我去福州送学生进工厂打工，返程时火车站的一幕让我记忆深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天上下着雨气温非常低，火车站地下出站口的角落里，有个瘦弱的女孩孤零零站在那里，身边没有人和她做伴，她也没有随身带任何的东西，像是从哪里（工厂还是饭店）逃出来的，每当有人走过她身边时，她就惊悸地缩着脑袋躲着走几步，我相信她肯定有几顿没有吃饭了，但是，看来饥寒这时并不是她最害怕的，她最害怕的也许就是那些被叫做人的她的同类。我对同事说我想帮帮她，例如给她买点吃的什么，但同事说，为了不让她感到你图她什么，还是赶我们的路吧……

今年的寒冬特别的冷，预言中的2012年，难道真是我们人类的末日？那么，今年是热身还是预演？话归正传，就在今年寒冬最冷的那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福州火车站的那个妹妹，或者是福州火车站那个妹妹的魂魄，缠绕住我不让我前行。

夜里的气温低得异常，简直可以说是滴水成冰，风像刀子一样不停地刮着，我从外面急匆匆往家赶，就在我们家属院的小门口，她一下拦住了我的去路，看上去她非常年轻，可是，她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从她急迫的一声声话音里，是不难听出来悲惨和凄凉，她无家可归，她饥寒交迫，她孤独无助，她走投无路，她需要安抚……，显然，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因为，只要她一随随便便的话，这些问题就都不成问题了，她有她的标准和底线，但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快要熬不住的她，却把她的身体靠近我，想从我这里得到温暖，她是那么温柔，她是那么善解人意，一句话，她渴望我的救助……

面对突如其来的场景，我确实大大吃了一惊，我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熟人，心想这一幕假使我老婆看不到，也绝不能够让家属院熟人看到，不然我可就说不清了，我老婆虽然不乏爱心，在这种场景下，她爱可以我爱就不行，我一看周围确实没有熟人，就放心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蹭，是什么让她消除戒心，使她变得对我如此体贴，我知道她不是投怀送抱，而是冷得受不了了，我心里确实很想抱住她，但是，我知道这样是乘人之危，我说，我不想乘人之危知道吗？我不能够带你回家，我不是不想帮助你，我是没有能力帮助你，知道吗？我可以给你指指路，你可以到哪里去取暖，你也可以到哪里去弄些吃的……

就这样，我把她带到一个能躲避寒冷的地方，她还一个劲地朝我说话，我还是一句都听不懂，我想说，你的父母太不负责任了，他们生了你却不知道照顾你，任由你的生命自生自灭，这种鬼天气冻死是家常便饭，“生命”是什么？生命是自然之花呀，是多少万年进化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哪怕是一只猫，其生命也值得我们去尊重，看来，我们漠视生命已太久矣。

回到家，我向老婆孩子讲了刚才的事，我说，我最后把她带到一个能躲避寒冷的地方……这种鬼天气冻死是家常便饭，“生命”是什么？生命是自然之花呀，一只猫，其生命也值得我们去尊重，看来，我们漠视生命已太久矣。我老婆听后非常动情，她说，你怎么不把她带回家来呢？我的孩子听了，也说我不应该把她丢在那里，她说她就喜欢猫。知道吧，我对她们说的是一只猫，而如果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我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表情。

现在，我也搞不清那天夜里，我所遇到的是人还是猫了，反正，那天夜里我睡觉睡得很好，因为，我把她带到了能躲避寒冷的地方，那个记忆中冬夜里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