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吃罢饭后，我向康总提出和学生去企业看看，康总让我放心说学生已坐上车，由他们安排看企业去了，因车不在家只有等他们回来。陕西宝鸡、河北邢台的上街办事了，剩下我和安徽凤阳职教中心的刘主任张老师，康总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也是等，在外等也是等不如随他们一起，给安排个地方休息一下，我说那只好如此了。接着，康总带我们到一家浴池，四个大男人在池子里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康总要了一壶39元的茶水，我们就这样唠了半天嗑，听说续水是不要钱的，我们就续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康总结账时共花了一百多块钱，凤阳职教中心刘主任说不算贵。

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学生，从澡堂出来后我和学生通了电话，我问他们所看的企业怎么样？他们说可以的，我说还是学校让我回去的事，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我就回去了，学生们说你回去吧老师。我对康总说家里有事要办，拜托你了我这就回去吧。康总说什么也不放我走，他要我参加史总晚上的宴请，我坚持说不去了心领了，凤阳职教中心刘主任也挽留我，他说你的学生安排好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呢”，他说：“学生没安排好你敢走人？”就是他的这句话又把我留了下来。你事先来考察过企业没有？我说没有考察。你没考察企业就敢带学生来？你胆子真大！我们考察了三次才带学生来的，听说他的学生被史总他们安排到常州一家电子厂。

晚上我们在大饭店吃了饭，尽管还是中午那些客人，史总待客依然豪情万丈，我被作为反面教材引用一番——别的公司给我安排不了的学生，我这才找上门来让史总安排，事实也是如此不容反驳，我也就成人之美把史总赞了又赞。饭后史总说是要大家开开眼，执意要请大家去歌房一展歌喉，于是，两辆车把大家载到了木渎镇，司机董师傅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他说这里是苏州市有名的红灯区，光妓女绝对不下一千人。夜色下的木渎镇果然名不虚传，平时只有港台电影、电视里才有的场景，看来在这里已经变成了现实。我们下车后沿街而行，一家家歌厅卖笑房红灯闪烁，旗袍女人的大腿在门口、在玻璃窗后面熠熠发光，街上到处都是拉人抢生意的，我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几句话，她对路边的男子说就陪你一个，是吗？那男子点点头，接着，女的就坐三轮车和男的走了。

由于陕西宝鸡的封局下午就走了，剩下河北邢台、安徽凤阳等十来个男的，在史总和康总的亲自陪唱下，我们在一家名叫“在水一方”的歌厅，十几个男人吼了两个小时然后闪人——没有女陪唱，但还是开了眼，哈哈，笑贫不笑娼，我认为苏州已经和港台顺利接轨了。我对康总说我要去见我的学生，康总说他们住的地方比较简陋，他说帮我找一个价钱适中的旅馆，那里离我的学生比较近，想见明天就可见面，我就客随主便听他的安排了。到地方后，康总对店主交待两句就走，临走康总告我说可以再杀杀价，我对店老板说是自己掏腰包，店主说那你是不要发票了，大房间60元小房间40元，我说先看看房间再说。跟他到楼上看了看房间，大单间确实比小单间看着舒服，小间就像棺材竟敢要40元一晚，老板说你真不要发票？我说要也没有用的，我们单位不给我报销，老板说不要发票小间最低30元，我给了他30元——心说住棺材就棺材吧，我们早晚不都得往那个地方奔吗。

2009年12月27日（周日）上午，我打电话让董师傅接我去看学生，真抱歉星期天还要添你麻烦，董师傅让我等一下，一来就说他是没有星期天的。我的住处离学生确实没多远，董师傅不一会儿就把我拉到了，那地方好像是在横山东面，学生住的地方就像一个废品站，给人的感觉是“脏、乱、差”，董师傅把我拉到后有事走了，这时天空飘起了莽莽雪花，一个学生下来给我开走廊门，我到他们住的二楼一看，屋里摆着四张双人床，学生们都躺在被窝睡觉呢。他们问我不是回郑州了吗？我说还是放心不下你们，今天来看看你们再回郑。学生们说，昨天康总把他们带到小饭店就走了，是他们自己花钱吃的饭——我感到他们的情绪非常失落，在这种情况下，我哪敢说我被请去洗澡吃饭唱歌去了，我想这种隐瞒应该不是欺骗吧。我问他们昨天看的企业怎么样？他们说去的不是电子厂，是一个什么精密机械厂，感觉就那样一般般呗，厂里安排说下周一去体检，等周二体检结果出来才能上班。我听他们一说心凉了半截，真想让他们跟我一起回去，又一想还没挣住钱呢就回去，这不是笑话吗？原本以为没史总搞不掂的，学生说酒桌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我接着给学生们鼓劲儿，郑州的企业不管吃每月才给600元，这里咋说也不会低于1000，你们在这里好好干吧，这个企业不行就让史总康总再换一个……，我好话说了大半天，学生们躺在床上，情绪还是很低落，看来他们对我有意见，我不妨给他们摊了底牌，我说除了史总请我吃了两顿饭外——不是专请我的，是我跟着他们十来个考察的一起吃的，我没拿他们一分钱的好处，你们不要认为我把你们转给他了，你们是你们自己的主人，若不喜欢在这里干随时都可以走的，再者，我们昨天走时给小江说是出去转转，如果小江给你们打电话能进厂，你们也不妨再回头去他那里碰碰运气。

最后我对学生说今天必须回去，在回郑州前我请你们吃一顿饭。张大说他困了不想吃饭，张二和张三起床跟我上街去了。我们到了一家小饭馆，我给他们每人点了一碗炒米，我给自己点了一碗面，问他们还要什么，学生说要一碗排骨汤吧，汤端上来了学生们大吃一惊，因为那个碗简直可以用盅来形容了。我让店老板给学生每人盛一盅，什么排骨汤竟然要5元钱一盅，我说我自己吃面就免了。学生们看见我自己不舍得吃，而舍得花钱让他们吃喝，我感到他们都被我感动了。

饭后学生们坚持要送我上火车，被我婉言拒绝了，我让他们给张大带一份饭回去。

火车开走了，我望着被火车抛在身后的苏州，心说这个苏州和我记忆中的不是一个苏州了，那个小小的东方威尼斯水城哪里去了？那个从北塔寺一直到人民桥铺着青石板的苏州哪里去了？那个悠闲老人吸着芒果纸烟的苏州哪里去了？那个菜市场少妇闭着眼也能三两下剥一条鳝鱼的苏州哪里去了？那个双塔往东矮墙前男人脱裤小解的苏州哪里去了？我讨厌这个高楼林立纸醉金迷不讲信义的苏州，还害得我白白浪费了三、四百两银子，学生们工作的事情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2009年12月28日（周一）回郑，我办完事立即给史总康总打了电话，他们叫我放心，说学生的事情他们用心去做，我说学生带的钱不多了，最好尽快让他们体检上班，这样吃住就可都解决了。

2009年12月29日（周二），我接到张大的短信，他说除了张三眼睛不合格未被录取，他和张二已经进厂上班了，是坐着工作的班上有暖气，张三回人才公司另给安排企业。

2009年12月30日中午（周三），我突然接到张大的短信，他说：“老师，我回去了，这厂骗人，工资给不够，而且不管饭也不让加班。”不加班肯定是不管饭的，因为企业把管的饭叫做工作餐。一个月给800元，不是说好的1400元吗？我打电话问他听谁说的，他说是听工友们说的，干一个月才给800元，人力公司每拉一个人过去，企业就给人力公司500元，工友们签了半年合同走不脱了……，学生们想走，不想在那里干活，他们不让我给安排他们的康总说，他们说已经不相信他了，他老是骗他们。

我还是旁敲侧击想从康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结果，康总说不是那样的工资绝对给够的。我说要不我再去苏州一趟？康总说不用，把学生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他很客气，说若是安排不好，那是他们的责任。但是，学生一直给我说想回郑，在万般无奈之下，我又向学生们提供了一个电话，那是另外一个人力资源公司王老板的电话，他除了搞人力资源外也办有一家电子厂，郑州市某校的学生就在他那里打工。学生们一听高兴了，他们立刻叫张三去这家企业看看，我也给王老板打电话让他派车接学生，谁知道接张三的说进企业要交300元，一到这家企业的接待办公室一看，差一点没把张三吓死，他说有几个身上刺满纹身的在办公室打牌，张三立马转身跑掉了，最后，还是康总好不容易找到并接他回住处。

我一听这哪里是去工作简直是历险了，我对学生们说要么我马上就去苏州，学生们说不用了因为他们决定不干了，我说好的回来就回来吧，什么时间到我去接你们，他们说门卫不让带行李出门，自己的被褥也拿不出来，我给康总打电话他还是说要尽力挽留学生，这个企业不满意可以再换直到满意为止，没领导批条铺盖谁也拿不出来，要想拿必须等到上班以后领导批准……

2009年12月31日中午（周四），学生家长也通过熟人给我递话，说是工厂扣住学生当人质不放，这是违法的再不放人就找记者曝光了，我再给康总打电话仍然是没领导批条谁也拿不走东西，他说让学生再等一天，等元月二号上班以后他去工厂把学生及其个人物品接出来。我把康总的意思给学生说了说，学生们说别听他的东西不要了，明天说什么也要离开这家工厂离开苏州。我听学生们如此坚决就嘱托他们走时把自己的东西，凡是能带的都带在身上……。我感到愧对学生，就发短信给他们检讨自己的过失，学生反而安慰我说：“老师你也不要自责，这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怪我们的社会经验不够，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考验。人都需要成长的，我们正在慢慢地成长”、“没有谁的一生是坦荡的，磕磕碰碰才能让我们这些学生更快地成熟起来。愿老师元旦快乐，2009年的最后一夜要高兴。”我能高兴起来吗？

2010年1月1日（元旦），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我的三个学生逃离了苏州，其中张大、张二把铺盖全丢在了苏州精密机械有限公司宿舍，张二那崭新的床上用品三件套是女朋友送的，我亲眼看见他是到了苏州才拆开用的，他说就用了这几天，真是可惜了崭新的枕套、被罩和床单。他们本来是想在苏州长期干下去的，现在他们却决计要离开苏州了，我打心底里不理解我的学生们，是你们真吃不了那里的苦，还是受不了骗子们的骗？那里可是天下闻名的苏州“天堂”呀，在你们看起来真的就像地狱一样可怕吗，唉，你们这些在新年第一天逃离天堂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