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定题目为“中国装备制造业的隐忧”，就是想说说我们那圪垯上的破事。

昨天一看报纸，中共河南省委书记与女钳工“畅叙心声”，原来是我们央企一名女工——八十年代我教过的小女生，现在长大了，她作为省人大代表参会审议政府工作报告——这是一个责任心非常强的活儿，屁民们一不小心已经被你代表了，就希望你们别再二不小心被政府给糊弄了。好在我的学生她不是这样的人，听说中午吃饭时她又碰到卢展工书记，就说了一些我们央企工人工资太低的话，仅此而已，结果被习惯做“狗咬人是新闻”的记者捕捉到，把旧闻当成了新闻来做——这年头谁不知道除了技术和资源垄断型国企，大多数国企央企工人工资是低得可怜的？同时，不管是“破庙”还是“富庙”，这些央企中、高管的工资高得也是惊人的，于是，工人们天天在省工人文化宫骂娘没人理，省委书记一过问结果马上就成新闻了，难怪卢展工客串一下大龄求职者求职被拒成新闻，甚至在会议上给发言代表递一下话筒也是新闻了，我真想对这些素质极低的记者们说，劳驾兄弟，你们能不能给大家做一桩“人咬狗”的新闻，也好让我们大家伙儿开开眼界呢？

在“人咬狗”的新闻没有做出来之前，孤陋寡闻的我尽管连新闻五要素都说不全，但我还是想给大伙儿露一鼻子，即死马当成活马医，站在一个全新的新闻视角，剖析一下这篇“狗咬人”新闻。

新闻稿第一句话说：“昨日上午8时30分，省人大代表、省委书记卢展工……”，没有看错吧，省委书记卢展工这大家理解，他是中共任命的刚福建空降来的，但是，作为省人大代表的卢展工，是不是记者一不留神搞错了？按照《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省人大代表是通过乡、县、市一级一级差额选举选出来的，卢展工书记才刚刚来一个月，他参加的是哪个选区？他的省人大代表是怎么选出来的？总不能说是从福建转关系转过来的吧，你这样写不会是故意让人们不服气的吧？你给我们大家做这个“狗咬人”新闻也太叫绝了。尽管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人大是橡皮图章，人大制定的法律是权贵们的遮羞布，我认为该走的程序和过场还是应该走的，即便是时间紧走不了过场，可该保守的国家机密还是不应随随便便泄露的，这不，权大于法、中共凌驾于人大之上的证据这么容易就泄露了。

新闻稿另一句话说：“在嵩山饭店的大餐厅内，李媛玲、高京燕、张桂兰三位代表正在一起吃着自助午餐……”，我说句实话，现在人们本来就对人大代表中的官员过多反感，人大代表成了官大代表、人代会成了官代会，这随便坐一起吃饭的三位代表里，就有两位是“官大代表”，高京燕是原郑州市郑东新区管委会主任助理（副处）、现任共青团郑州市委书记，张桂兰是原郑州市工会主席、现任郑州市政协秘书长，按照这种随机的比例，恐怕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大代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干脆称“官大代表”、“官代会”得了，也省得挂羊头私下卖什么狗肉了。

接下来这一段我简单说一说，首先我得批评我的学生了，她没任何铺陈（拉家常）就对卢展工书记说，我是中央直属企业的，现在我们企业很困难，人才流失严重，就拿我说吧，我是郑州市、河南省和全国的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是高级技工……，我一个月工资1200元（大家一听谁不说，这还能叫低呀？比如你的老师，每个月才拿你的一半），无论谁听这话都觉得有点儿摆谱，站在卢展工书记的角度他会不会这样想，既然你是中央直属企业的，你应该去向主管你们的中央反映。我为我的学生感到委屈，08年郑州市委市府表彰的首批30名高技能人才里，我们这个央企4个人榜上有名，其中三个是我教过的学生，这个女生就是其中之一，她参与攻关研发的水刺机创利润9000多万元，可她每个月才拿这一点钱。接着，女学生又“自夸”起来，如果到别的单位，“不出河南省，就在郑州市，每月能给六七千块。”卢展工书记将她一军：“那你为什么不走啊？”本想这个学生没话可说了，她却说：所有荣誉都是厂里给的，我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很有感情、舍不得啊！这话让人听着有点儿假，是不敢面对私营企业的竞争、残酷（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尊敬人才是假，尊敬你创的效益是真，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你像奴才一样忠诚、服从），还是对国有企业仍抱有幻想和留恋，我知道她说的其实是真话，我自己不是也有多次机会都放弃了，尽管现在年纪大了，就这还有一些私立大学让我去，我仍然把它给回绝了。她应该告诉卢展工书记，工人们虽然很爱企业，但是对管理层非常有意见，有多少领导在外面办自己的小厂，有多少本属于大厂的活给转了出去，既然公司经营不景气效益不佳，厂领导还有什么理由拿年薪？许是学生要比我成熟得多，她说：“希望政府能够继续出台更优惠的政策，让企业得到更大的利润，然后提高工人的工资水平”。若要我说“党要管党”的，既然基本堵死了非党人士从政的路子，你提供政策还不如多提供一些良才而非蛀虫，为什么不可以带领大家和外资、私企竞争竞争，这样我们央企死也死得壮烈一些。唉，人大代表在权力者看来原本就是个摆设，说白不就是请你在高档饭店吃吃饭耍几天，真正搞决策的他们谁还把你的话当真？

官僚啊，你们可以不把我学生的话当真，我下面的话你们不可以不当真。我说什么？从何说起？一言难尽呀。对了，最近我听说我所在的央企，所接的某军工企业转来的活（到底哪个军工企业、是什么活，你想我是傻子？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要自觉保守国家机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结果给人家干报废了，急得军工头子冲着下属直骂：要是在战时状态，麻辣个八字我立马就可以毙了你。难道离了某某某就不过了（指我们央企），你不会找别的厂干去？我替那个受气包说一句，别的企业它能干得了吗？到底什么问题这么严重，我也不卖关子了，这是机密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在别人说的基础上猜一猜，这玩意儿如果做不好，打出去没打住敌人反而打着自己人，做出了仇者快、亲者痛的事（但愿不是仇者快、亲者也快），难道这问题还不严重吗？我真为我们这个企业的堕落感到痛心，过去时常也听说，我厂的拳头产品，机器零件都加工好了，人家都把货拉回家去了，安装好了就是不运转，这就是现在国家的机加工水平，别说沿海如何如何其实都一样，前些年上海某工厂，接了欧洲某国家的活，人家要的急让一个月交货，厂里的工人净出废品，做出来的大都达不到要求，结果把退休在家七老八十的老员工，都动员到车床上摇啊摇、摇啊摇，最后一直摇到了那个什么桥，对，奈何桥。表面上这个行业缺的好像是人才，其实是缺人，也就是缺干活的人，多的时候我每天接几十个电话，全国各地天南海北的都有，专做废品的他都要，你可以感觉到他笑得花似地——有学生没？“位卑未敢忘忧国”呀，您说我对中国装备制造业的隐忧，能不着急吗？任何产品质量上的隐忧，其实就是人才的隐忧，是尊重人、发展人还是奴役人、限制人，这个他们懂吗？

入学早就不考试了招生还是难，八、九十年代工厂子弟上学多一些（最初甚至省市领导的孩子都乐意上我们职业学校），其他只有市区吃商品粮的才有资格报考我校，我们是公办学校学生享有国家发的人民助学金，教师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工资国家全部发给你，每年还有花不完的教育经费，不知为什么越改革越糟糕（领导们可能不这样认为，越改革领导越富拿年薪越多），教育经费先是减半接着就给取消了，教师们的工资扣发30%、50%……现在一分钱也不给了，全靠招学生收学费艰难维持，学生的成分也在不断地改变，先是城市学生少了农村学生多了，后来农村学生也少了城市学生基本绝迹，现在我们像抓壮丁一样招学生，企业也像抓壮丁一样招工进门就不让走了，全国各地到处弄得跟监狱似地，我亲眼看到很多电子厂还不如监狱呢，连未成年工每天都要干12个小时活，资本真的像马克思说的是喝血的呀！

生产资料公有制转股份制转得不明不白，国企MBO是对国民生产多年积累的鲸吞，企业那些股份到底都是谁的呢？人们的身份怎么忽然从“主人”转成了马克思所说的“自由奴隶”呢，管理人员的收入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甚至数百上千万，像我的这个学生可以说是专家级了（听说享受国家津贴），每月工资也只是管理者的几分之一、几十分之一，巴黎公社的经验之一就是公社委员（相当于部长）的工资，不能超过技术最熟练的工人的工资，还口口声声高高举着什么共产主义大旗呢，搞着搞着结果是共大家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啊（公务员带头装美其名曰高薪养廉，国企高管接着也大胆地装——官员不要脸高管也装不要脸，这可是人民的血汗钱呀，资本主义公务员还必须得到人民同意才能涨工资，你们社会主义都不知道问问人大代表同不同意？），所以如果我当着卢展工书记的面，我会说你们这个共党可能是全世界最搞笑的党了。

卢展工书记是12月12日视察海马汽车郑州基地，我是元月14日受邀考察海马汽车郑州基地，不知道卢展工书记的感觉如何，反正我的感觉是他们的员工工作热情不高，不是我不想给他们送学生，你想，一个月650元、750元、850元的工资有吸引力吗，即使送过去三个月不到学生早都跑光了。看着我的学生——未成年工们的面孔，总会使我想起来过去，现在四五十岁的人都记得小时候的课本里，有几幅宣传画绝对让人难以忘怀，说的是旧社会，一个是骨瘦如柴的童工在黑乎乎的矿井下，嘴里叼着一盏灯四肢爬在地上艰难前行的漫画，另一个是“旧上海”纺纱厂女童工双手扶着机器的照片，工作时间超长的她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似地，遗憾的是，像这样的悲剧甚至远甚于这样的悲惨事件，在我们中华大地每天都在发生着，有珠三角、长三角、胶州湾、京津塘的血汗工厂作证，有每年成千上万胳膊腿让血汗工厂机器吞掉的工友作证……，政府如果不在制定减轻他们的劳动强度、改善他们的工作环境和提高他们的福利待遇的政策上下功夫，而是和那些开发商、资本家胶合在一起，更有像成克杰那样一剪子下去四万元辛苦费就收进来了，这样的政府和官员最终是要被人民唾弃的，相信能够和女钳工畅叙心声的卢书记与其他官员不一样。

现在，我可喜地看见越来越多的学生，他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用学到的技术在当地开个小铺子，钱也没有少挣工作也比较悠闲，我说你只要感到你这样工作这样生活很幸福就行了，不要到沿海为洋资本家或者土资本家卖命。尽管我这样鼓励他们，可是作为老师的我本人也许马上就要失业了，因为我们不知都谁入了多少股的刚改完制的新公司已经明示（民营），要想继续使用20年前国务院某部委拨款所盖教学楼的我们，每年要上缴给他们一笔价格不菲的使用费，美其名曰“资产回报”，从教多少年了国家已经吸干了我们的血汗（国家一分钱不再投了，学校竟然一直还纳着税），敢情这些新资本家还要敲我们的骨头吸我们的髓呀，别做梦了我们不干——这学校肯定也干不成了。听说有人已来校园侦查好多次了——准备办洗浴中心，哈哈，改“技校”办“鸡院”这也总算升格了，但还是有人替他们操心，说我们学校附近已有十多个洗浴中心了，他们再搞这个能赚住钱吗？嗨，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他们把你分流到物业（最初学校由国务院某部主管，接着下放市里再由本厂一个副厂长直管，接着再下放由管后勤的厂实业公司打理，最后由实业公司下面的物业部门来办学校，这所有50多年历史的央企学校，眼睁睁看着马上就要关门了），该看你的大门看你的大门，该剪花草扫地就剪你的花草扫你的地，每月发你650块大洋饿不死你，你替他们操这份闲心干嘛你。有的人还是爱替他们操心，说到时候把像朱某、贺某、邓某某、江某某、李某某、尉某某……等来过我们厂的国家领导人的光辉形象往洗浴中心里一挂，洗浴中心的名号不就打出去了吗？有人说：错，你挂那些大老爷们的像谁还敢来洗浴？哈哈，还不如挂某某某（女）、某某某（女）的呢……